缩进被窝里的少年郎竭力理着已成一团乱麻的事,宿州和江州交界处的野河道距离武杭城其实仅有三四十里距离,他那会儿被骑马的人追着,落进深坑里,挣出来的时候也摸不清东西南北,也站不起来,只能爬着,竟然被他侥幸爬到路边,还被大善心的赶大车人拉到了武杭城。
他不知道烟雨楼的人过了这几十天还能活下来几个,还有被他引开了追兵的余文昭跑到哪儿藏身,在江州还是出走宿州,他什么也不知晓,唯有身上依旧隐隐作痛的十几处和全然陌生的环境提醒着他,他是才杀了两个人逃到这儿的。
血泼到他脸上的瞬间仿佛烫着他的皮肉,生平第一次杀人的魏长磐到此时方才又空闲细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若不是全然不顾色字当头一把刀的那两名骑射,武道二层楼境界的魏长磐应对两名弓马娴熟以逸待劳的大尧骑射,断然没有半点取胜的理由。
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要擦去上面似乎犹在血迹,魏长磐的手微微抖着,在大尧律法中,但凡擅杀甲士一人,都是得砍头的重罪,更何况他接连杀了两人,可他没有第二颗脑袋被砍。
生平第一次,魏长磐对自己所在这国的律法产生了怀疑。
大尧律法中同样对杀人不成反被杀的情形作出了详细的描述,如果行凶者手持利器,被夺刀反杀,无罪之余,若是受伤还有官府的嘉奖和行凶者的半数家财作为补偿,大尧百姓,不分贵贱,皆是如此。
栖山县宣讲大尧律法的官吏跋山涉水到镇子上时,言之凿凿地说道,但凡有不平事,皆可到衙署击鼓鸣冤,自会还你个公道。
可便是他所知,从栖山县前任知县,到江州刺史,松峰山山主那位身为江州将军的兄长,都和所谓“公道”,有些远。
想这些干嘛,魏长磐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之脑后,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在的情况早日找到文昭才是。
。。。。
“什么?能有什么事儿,做官和有钱人吃香喝辣,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就差没啃树皮草根了。”翠姐碎碎念,“要说有什么大事,前些天好像还真有一桩,贴出来告示,说那槜李郡一个叫什么文绉绉名字的江湖门派做惯杀人越货的买卖,给官兵一窝端了,还有个一路货色的栖山县张家,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叫烟雨楼的江湖门派也就剩下了个楼主闺女,可惜瞧着挺好一姑娘,竟是做得出那些食人心肝的妖魔手段。。。。”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魏长磐挥舞着还能动的一条胳膊一只手喊着。
“哪儿能有错?告示上都写着,大红的印都在上面盖着,哪能有错?”翠姐赶忙将他蹬到地上的被褥抱起来重新给他盖上,“再受凉了,小心骨头长不好,下半辈子成个跛子。”
她摆出瘸子的姿势走了几步,却没能如预想中那样吓住这个半大小子,他兀自喊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
翠姐急了,生怕吵到下面的客人时,魏长磐的声音却一点点低了下来,只是使劲睁大眼睛,死犟着看她。
“好了好了,这江湖里的乱七八糟,哪里是你小子能管得着的,好好养伤,也不知道你这浑身骨头是怎么断的,别是被人给打的。”翠姐突然压低了声音,“可别说你和告示上的烟雨楼和张家枪贼人有什么关系。”
然而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头犟牛,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莫非你和那烟雨楼的闺女有什么。。。。不过想来以你的年纪,也没可能吧?”转瞬间便猜出真相的的翠姐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点猜疑,要这和那秋后问斩的女子有点什么关系,她还真不敢再收留这小子。
“那些远得和自己没什么联系的事,去操这个心干嘛。”翠姐微微地摇头,“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过接下来的日子。”
那圆睁的眼中缓缓的有晶莹出现,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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