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正要往下说,突然想起了一场争吵。
那是在她考上重点中学不久,快到冬季的时候,她爸爸回来,似乎是和爷爷奶奶要钱。
爷爷不肯给,奶奶在一旁哭。
她爸爸发现她站在房门口偷听,忽然就盯住她,那眼神,她……怎么会忘了呢?
也许是因为太害怕了吧,她有意无意把这段给压到了记忆深处。
那时她爸爸盯住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快饿死的人看到了一块肥肉?
但后面她爷爷就很大声地呵斥她,让她回房间做作业,不准出来。
后来,她听到了爷爷和爸爸爆发了很大的争吵声,但他们转移到了爷爷奶奶的房间,还关上了门,她只听到争吵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却没有听到详细内容。
她那时很害怕,爸爸看她的样子、还有爷爷气红了的眼睛,都让她恐惧。
夏语冰突然颤抖了一下,她想起来了,她张口,也不知在和谁述说,呢喃一般地说道:“那天下雪了,雪下得很大,我……小虫的脚趾冻得很疼,她在堂屋的煤炉边写作业,一边烤脚,穿的很久的棉鞋被烤得发出一股很难闻的臭味。爷爷还没有回来,他在外面卖烤红薯。奶奶在厨房里做晚饭。爸爸回来了……
爸爸对小虫说,要带她去酒店吃烧鸡,还要给她买新衣服。小虫超级高兴,就跟着爸爸出门了。奶奶从厨房探头出来,问爸爸要带小虫去哪里,爸爸说出去转转。奶奶就站在门口看着爸爸把小虫带走了。”
付守疆没办法再专心开车,他把车停到路边,转身看向妻子。
夏语冰沉入了一个奇怪的状况中,她像是陷入过去回忆,又像是抽身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脸上的表情非常诡异。
“爸爸真的带小虫到了一家很豪华的酒店,”夏语冰顿了下,“其实那家酒店也不怎么豪华,但在那时的小虫来看,那家酒店只有四个字能形容,就是富丽堂皇。爸爸把小虫带到了一个包间外面,爸爸让小虫在包间门口等,他先进去,过了一会儿,包间门打开,爸爸出来把老实站在门外等待的小虫领了进去。”
付守疆觉得自己不会喜欢后面的片段,事实也确实如此。
夏语冰脸上的表情像是嘲讽,像是痛恨,又像是怜悯,“包间里的人很多,小虫才十二岁,她很害怕,瑟缩地站在那里。她看到她爸爸很谄媚地对一个人说话,那个人大约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爸爸一边说话一边指了指小虫。那个金丝边眼镜男打量了小虫一番,点了点头。
小虫看到爸爸似乎非常高兴,高兴得直搓手。然后就有人站起来说要带她去房间。小虫很害怕,逃避那人的手。金丝边眼镜就对小虫爸爸抬了抬下巴。小虫爸爸就过来说要带小虫去吃烧鸡,还说要给她换一套好看的裙子。”
付守疆想打人。
夏语冰没有停下叙述:“小虫看爸爸跟着她就不怎么害怕了,小虫爸爸和另外一个人和她一起坐电梯,到了楼上,他们进了一个房间,小虫爸爸让小虫站在房间里等,过了一会儿,和小虫爸爸一起上来的人拿了一套衣服出来,那衣服像是电视里那种贵族学校的女孩穿的校裙,还有袜子等配套的东西,那人让小虫换上,还让小虫先去洗个澡。
小虫不想洗澡也不想换衣服,小虫爸爸就哄她,说洗干净了穿得漂亮点才能吃到好吃的。小虫晚饭没吃,很饿,她其实想回家吃,但她也不想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爸爸不高兴,就拿着衣服去洗澡。
洗澡间的墙壁是玻璃墙,小虫洗澡洗了一半,发现玻璃墙外面有人看着她,就是那个金丝边眼镜男。小虫突然就很害怕,大声叫爸爸。”
付守疆猛地砸了下方向盘,眼睛都红了。
夏语冰被尖锐的喇叭声惊醒,一下子就从那种奇怪状态中抽离出来,她有点恍惚地笑了下,掠了掠头发,加快语速道:“爸爸没有出现,小虫冲忙擦干身体,没有穿那条裙子,而是穿了自己的脏衣服。可能小虫的运气比较好吧,就在她穿着脏衣服出来时,那个金丝边眼镜男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让小虫在屋里等她,让她乖一点别乱跑,说她跑了她爸爸会很生气,又叮嘱她把新衣服换上,说完就出去了。
小虫出来没看到爸爸,也没看到其他人,她心里害怕,觉得那个金丝边眼镜男像是坏人,想着就算她跑了,爸爸应该也不会生她的气,就偷偷打开房门跑了。她不敢坐电梯,也没敢叫人,她从安全梯一路跑下去,跑出了那个酒店大门,她跑的很快很快,路上她滑跌倒了……”
付守疆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对不起。”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对不起那时没有人来帮助你。
夏语冰这时已经彻底恢复清醒,她歪头笑了下,“对不起什么?我……小虫很好,其实这一段记忆小虫都忘记了,可能太害怕了,也可能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小虫就下意识把这段记忆给藏起来了。”
“但她现在想起来了。”付守疆不知道夏元喜是否还活着,如果那人还活着,他不会管自己是不是执法者的身份,他一定会把对方揍到死得不能再死!
夏语冰收起笑容,她想到了十四岁时的那一段。
“还想继续往下听吗?”她侧头问付守疆。
付守疆沉重点头,他要听,他要知道他的小夏的全部,也想知道那个夏元喜到底有多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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