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走近其它几根石柱,凝视着上端面孔的表情,他的心里已经是轰然巨响了,只觉得周身都像浸入了冰冷的海水中,那海水涌过来,很快就要漫过他的头颅,他的呼吸这一刻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自觉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虽然有些疑问仍然找不到答案。
他下山回镇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他便使劲地想,最后终于想到了。他躺在祭台上闭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真实面孔之中,有三个人并没有出现,他们分别是雷鸣、张松和苏河。
阿郎教主说:&1dquo;你们十四个人跟镇上其它人不同,因为在两天后的祭神大典中,你们的身份不容别人取替。现在你们少了一个人,不仅你们难过,我也很惋惜。如果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影响整个祭神大典,那么凶手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秦歌想我们这十四个人应该是一体的,是缺一不可的,这里头怎么会少了雷鸣他们三个人呢?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还没有想透,他们三个身上,也必定还隐藏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最后秦歌想到自己这一拔人一共有十四个,祭台上却只有十三根石柱,这又是因为什么呢?进入阿丝镇,秦歌终于想清楚了这个问题的原委,他立刻觉得身上的血液几乎都要沸腾了,但手心脚心里渗出的却是冷汗。
这时夕阳如血。血色已经染红了整个阿丝镇。
第三部分:灭神
第18章嫌疑
当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那一年,他的父母在城里开服装店已经有五个年头,手上积攒了点钱,终于决定把他从农村接到城里上学。城里的学校和农村的很不一样,班里的学生跟原来的同学也好像有很大的差别。他坐在教室里,总觉得周围有很多火辣辣的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不知为什么,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敌意。
他黑头黑面,身上却穿着价格昂贵的服装。他说话带着浓郁的农村方言,但他每月的零花钱却是任何一个同学都没法比的。谁都能看出他是一个暴户的儿子,暴户在那个年代里代表了没知识没文化,在同学们的口中个个跟被武松打死的蒋门神差不多。他们没有谁见过他精瘦的父亲,但私底下议论时却把他的父亲说成一个杀猪的。杀猪的怎么能赚到那么多钱呢,他心里委屈地想,父亲的服装店又增了两家,而且,他还准备贷款建服装厂,他一天赚到的钱或许够那些同学的父母赚上一年。这样想,他的心里就充满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在同学们面前,却始终没有展现的机会。
到学校一个星期了,没有人愿意主动走到他跟前,甚至也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他听背后的同学议论,大家替他取了一个黑蛋的绰号。
他真的很黑,小时候顶着日头光着屁股在田野里跑多了,一身皮肤晒得像弥猴桃的颜色。在农村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肤色黑是个缺点,现在,他感到自卑了,他也觉得其它同学白白嫩嫩的皮肤真挺好看,特别是那些女同学。
他在家里偷偷搽母亲的雪花膏,柔软冰凉的雪花膏抹到脸上,舒服是舒服了,可脸色还是那么黑。后来,他把整瓶雪花膏都抹到了脸上,厚厚的一层,镜子里的人脸倒是白了,可看起来却像个面目狰狞的小鬼。
他有些绝望,他想自己或许一辈子也走不到同学们中间去了。
有一天放学后,他独自在学校外面的租书摊上看了两本小画书,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的家在后街历史最悠久的老城区,那里错踪复杂的小巷很快就让他迷了路。天阴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他在小巷里绕来绕去,就是找不着回家的路。后来,天黑透了,雨从天上泼了下来,他畏缩地躲在一个凸出的屋檐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开始怀念以前在农村的那些日子,他可以在旷野里跑上半天也不会迷路。而且,农村没有这么多的高楼和房子,也没有这么多的人,他在村里因为有对会在城市里赚大钱的父母,还是学校所有同学羡慕的对象。大家争着和他交朋友,他走到哪儿,身边都会跟着一帮跟他一样黑不溜秋的小伙伴。
那些日子已经彻底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天愈地黑了,小巷里一盏微弱的路灯将天空中落雨的影子映衬得更加密集。他记得那好像是深秋的一个周末,其它同学都穿上了毛衣和外套,而他只穿了件红色的套头毛衣。风从小巷的深处吹过来,他觉出了身上的寒意。
他蜷缩着身子蹲在屋檐下,呜呜地哭。
后来,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女孩的年纪好像比他还要小上许多,大约七八岁的样子,但她看上去却比他懂事多了。小女孩说,你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你是不是迷路了?还是因为没带雨具?
他迷惘地抬头盯着小女孩看,那小女孩皮肤很白,在黑暗的小巷里脸色像剥了皮的荔枝,粉嫩得像用玉琢出来。小女孩扎着两根长长的小辫,辫梢还有两只粉红色的蝴蝶结。她的眼睛很大,看人时水汪汪的。
这个小女孩是谁呢,她怎么会主动走到他身边,还找他说话?
小女孩撑着一只小花伞,胳膊下面还夹着一只塑料袋。她说,她要给在前面商店里上班的妈妈送雨衣,如果他还不说话的话,她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