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那个婆婆妈妈、性格软弱的少年一直没有走,反而是在最隐秘的角落里,长久地住在了他的心里。海里的动静如索莱木所料‐‐他们只是被扫了个边,算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虚惊。而后的一个月里,蜗居在山洞中的兽人和有翼兽人都在重复这样的日子‐‐看见火堆示警,爬上山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海翻腾一阵子,然后又回到山洞中,索莱木说的&ldo;被扫了个边&rdo;尚且如此,想来南边应该是高山变成平地,海底变成高山了。然而大海平静下来之后,再往后的日子才是真正艰难。掐指一算,明明已经快要到了春天,天气反而是越来越冷,离开山洞变得越来越困难,华沂禁了长安的足,严令他不许再跟出山洞,只有最为身强力壮的兽人化成了兽形,才敢顶着风雪离开山洞‐‐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收集食物,越多越好。又过了两个月,他们进入了有生以来路达已经高过长安的肩膀了,兽人的特质开始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虽然是瘦,却不是亚兽少年们蹿个子时候肉跟不上骨头长的那种清瘦,反而显得结结实实的。路达身上穿着一件小马甲,乍暖还寒,他也不嫌冷,火力壮得像个小牲口一样露着两条赤裸的胳膊,露出他日渐清晰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然而路达此时却十分狼狈,他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尖刀,他的对手依然只拎了一把木刀。只见路达突然发难,往左前跨了一步,大开大合地将尖刀凌厉地横劈出去。长安将木刀一转,&ldo;刀刃&rdo;一线正好擦着尖刀而过,在最上三寸出往下一别。路达没有慌张,紧跟着撤力,灵巧地在原地侧了个身,随后大喝一声,一个前突送了出去,正好抵到长安的下巴,仿佛要将对面的人的脑袋开个洞。长安往后错了半步,木刀划过尖刀的刀刃,一条细细的木屑被削了下来,随后他一提手腕,路达便感觉自己的武器陷入了一道漩涡里似的,眼看便要被搅下去。这少年却终究不肯轻易认输的,他眼见自己被迫松手,尖刀飞了出去,便拼着将自己的前胸送到&ldo;敌人&rdo;手里,仍然不假思索地跳起,堪堪拽住刀柄,将它拽了回来,随后毫不迟疑地回手下劈,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这回长安却连躲也没躲,脸上带了一点无奈‐‐他这小徒弟总是喜欢往前冲,从来也不记得自己手里拿的是个什么。木刀比尖刀长了数寸,因此路达刀尖还没有送到,便先被长安拍中了手腕,这回尖刀彻底脱手,路达捂着被打红了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有等他抬头,木刀已经压住了他的后颈。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叫道:&ldo;好!&rdo;长安将木刀撤回来,指着一边的木桩道:&ldo;三寸的地方,横劈前突各三百次,去吧。&rdo;路达懊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爬起来跟青良作伴去了。长安抬眼去看青良,只见那货双手拿着一把弯刀,憋足了力气,脸红脖子粗地正往下生砍,乃是个标准的劈柴动作,十分卖力,那小小的木桩表面宛如乱刀剁过的肉馅,一片木头渣子乱飞,周遭一丈之内没人。长安的眼角顿时跟着抽了抽。青良就像一块朽木,已经是个兽人了,却至今没有学会如何化兽。不是化不成,是他四条腿配合不利索,走起来尚且是个八脚鱼的步伐,跑起来能把前腿跟后腿纠缠成一团‐‐别说四条腿,他平常两条腿走路时,紧张起来都会同手同脚。长安对这种情况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怀疑他脑子可能是有点问题,因此带上了一点怜悯,对青良的态度也算温和了些。幸而即使他温和,青良见到长安依然会哆嗦,所以大部分所学都是路达教的,不然长安怀疑自己首先要把这个笨出了奇的徒弟给掐死。华沂和索莱木从远处走来,原来是阿赫萝要告辞,说是第二天一早便启程。索莱木低声道:&ldo;走得是时候,我们这头的帐子房子都建起了大半,一旦搬出山洞,此处便算是我们的新部落了,她再不走,恐怕便是想先打一仗。&rdo;说完,索莱木摇摇头,叹了口气道:&ldo;若不是鸟人们的幼崽非得有极北的小五指叶才孵化得出,你当她能这样同你睦邻友好、善罢甘休?&rdo;华沂笑道:&ldo;要不是这样,我能放她进来,平白卖她这人情?她是一头母狼,我也得看准了&lso;家里&rso;没有她可图的东西,才好叫她入室。&rdo;索莱木笑了一声,说道:&ldo;可不么,这里可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海,山顶上有密林,一路地势狭长绵延到山口,后面便是大平原,种什么有什么。然而若真是打起来,却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前无屏障,后无退路,你说怎么办?&rdo;华沂嗤笑一声,男人的面部线条紧绷,看起来有些冷酷了:&ldo;屏障?这整个平原都是我的‐‐你放心,这场寒冬过去,侥幸活着的都忙着休养生息,年间打不起来,年后,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在我面前放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