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岭泉拉开门便见着这样的场景,她穿一套颜色很清淡的香芋紫的睡衣,在灯下打瞌睡,圆钝的唇长成一个小小的圆型,头发还是濡湿的,泛着黑青。
这卧室陈设有差不多十年未改,简约冷静的布局,如今她坐在这儿,一切仿佛都活了似的,跟着她浅浅呼吸。像提前将他带入舒适梦境。
周岭泉松一口气,走过去将那书拿走,说:“去床上睡。这儿冷。”
梁倾极难睁开眼睛的样子,说:“你抱我吧。”说罢,便扣住他了脖子,颇为无赖的举动。
周岭泉向来受用她这偶尔的撒娇,他沐浴罢,只穿了一条睡裤,这样一抱一贴,到了床上,灯还未来得及关,两人呼吸都重起来。
复又接吻。
梁倾的发间都是水汽,他的身上亦是,缠在一块儿,热答答的,黏在耳后,颈间,像赋予流动的情欲以实质。
周岭泉将灯关了,排气扇也稍歇,只剩肌肤与被褥摩挲的沙沙声,如巫女低语。窗帘降了一半,漏了层幽浮的光进来,如同丝质虫茧般重新包裹他们。
可即便情热如此,她仍能感到周岭泉的状态与方才有所不同。
“周岭泉。”
“嗯?”他闷在她颈肩,低低答一声。
“我看到新闻了。”
二十多分钟前,那通电话后,梁倾的手机接到新闻推送,周启泓已拔除呼吸机。
周岭泉停了动作,弓着背,半晌一动也不动,呼吸在她颈间,渐沉渐重。梁倾顿了顿,伸了另一只手,动作缓慢地抚他背脊。她总有很朦胧的记忆,很小的时候生病发烧,林慕茹也总是这样哄她入睡。
过了一会儿,周岭泉缓了呼吸,伸了手将她的腰捞过去,两人紧密相贴,周岭泉才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怎么没留在医院?”
周岭泉却没回答,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家的事情,还有一些并非‘公共知识’的部分,甚至连陆析都不知道的那些。。。我十五岁回周家时,我父亲将我记在了他的原配妻子的名下。对外只说找大师算过,一直放在亲戚处寄养。我大哥不接受这安排,也对爸爸寒了心,从香港的大学辍学,独自去了柏林。”
“虽然他们父子关系几度僵到极点,但几年后金融危机,我父亲病重,公司又凝聚了他母亲的心血,他最终还是放不下,回了港城。”
“其实我们家这些子女里,爸爸最疼的还是大哥。听家里长辈说,大哥小时候学校开放日爸爸总是同去,大概是年轻时对大哥的母亲有些真心的缘故吧。。。"
“那你呢?”
“我么。。。我与爸爸与其说像父子,更像上下级。高中时我并不出众,生性又腼腆,那时我弟弟刚刚三四岁,最惹人疼爱的年纪,我爸每次回家至多是在餐桌上问我学业。我不是那种会同人亲近的孩子。。。后来,大概是见我还算有悟性,加上他与汪家和我大哥生了嫌隙,这才注意到我。”
“陆析说你后来辅修金融,也是你爸爸的主意。”
周岭泉点点头,“我从伦敦投行工作到如今进公司,得了我爸爸许多指点。且无论如何,我从前在投行走得顺利总是沾了周家的光。抛去他与我母亲旧事不谈,金钱,名誉,资源,这些他都给我了。我对他只能是感激的。”
“今夜若是其他人在,也多少是做做样子。唯有我大哥送最妥帖。他们是真正的父子,从前有真感情,才会失望寒心。这些年他与父亲隔阂,我也被迫卷入周汪两家的棋局里,不过好歹我叫他一声大哥,今夜就不给他添堵了。”
他平静地诉说着另一对父子的恩怨情仇。
两人静了片刻,呼吸相闻,梁倾眯着眼,黑暗中勉强辨出他低垂的眉眼轮廓,有种脆弱感,又恍惚觉得只是光的缘故。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不对。”
“什么。”
“你高中时就是帅哥一枚了,怎么会不出众。我们高中校草也不及你十分之一。要是你在我学校,我一定不学习了,天天想着倒追你。”
周岭泉轻轻笑,吁一口气,将怀抱松开些,两人得以面面相对。他的眼总是很亮,此刻有笑意又有袒露的心伤。与平时所见不同。
这一刻过于美和静,梁倾鼻子一酸,眼里有泪意,抬起下巴羽毛似地轻吻他。灵与灵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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