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孤第一次听见母后笑的如此肆意张狂,“若我是毒妇,你这个狗皇帝又是什么!你怎么就不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自己这么多年我父待你如何?当年你被皇室厌弃,在城墙外吃草根子的时候,是我父亲救了你这条狗!”
“那朕就合该给你们家做牛做马一辈子么?娶了你不够,让你生下一个野种不够,宠着他纵着他不够,还要把景朝的江山跪着拱手奉上,然后匍匐在你父面前,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么?!想要坐拥这江山,也不看有没有那命格!”
“野种?那是你的儿子!你摸心自问,我进宫十年为你理顺朝堂执掌后宫,公主皇子接二连三的从你女人的肚子里出,别人的孩子叫皇子,就我的孩子叫野种?你也不瞧瞧,你那心比天高的爱妾,要的可不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而是母猪配种——”
大哥嘲讽二哥的模样,伴读惊慌的动作,二哥看着小九慈爱的眼神,庶美人的死亡,在孤的脑海中串成了一条线。过往不想懂的,在这一瞬间如佛祖开目串成一线,可是那又如何呢,孤又能做什么呢,只能一如既往,自欺欺人。
“放肆!”瓷器碎裂清脆的声音,“别以为朕碍着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不敢耐你如何,往昔看着你外家朕还能纵容你一二,如今你再无仗势欺人的资本,好好想想若没了这凤位是什么样,然后再和朕说话吧!”
父皇还在和母后吵架,不复往日恩爱。
“凤位?皇帝陛下怕不是个傻子吧,这皇后之位有什么好坐的?替你管理你的小女人,隔三差五看着他们在我面前秀你的狗啃屎,有了孩子没了孩子好像都是我的责任,逢年过节还要对着你的狗腿子奉上笑脸,你怎么就那么大的脸面啊!”
母后还在和父皇争执,不复往日笑颜。
“现在不惺惺作态了?不装你的母仪天下了?往昔她们说起你打压她们朕还不信,还替你争辩,如今看来你还真是做的一副好模样,就连朕都骗过了!现在如何,瞧见面目败露也不装了,打算和朕拼一个鱼死网破么?”
热流涌上喉咙,挤出嘴角,五脏六腑是被人殴打一般的酸楚,可是再怎么扭曲疼痛,都抵不过脑海中父皇斥责孤的话语。过往什么天资聪慧,颇具其父姿容,乃朕子爱子,都变成了此刻最大的讽刺。
“这天下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爱自己一个人,你再怎么有权势也终归不过是一个男人。当年我愿为你孤身独闯这皇宫,这世上也只有我愿意为你独闯这深渊,如今这些女人哪个不是爱你繁华富贵,哪个不是慕你权势地位!”
“这世上多的是人于你同甘,却只有我一人愿与你共苦!只是现在我只为你觉得悲凉,因为今日过后,再也不会有人爱你如此,再也不会有人愿意抛却名誉地位,放弃荣华富贵,只看你这个人,只盼你这个人!”
恍惚中,大哥哥掐着孤的嗓子,往孤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只是还没入口就被想要逃离孤身体的真相所排挤(为什么写个吐血都要这么纠结……叹气),然后孤被提了起来,按住了脑袋上不知哪个穴位。
整个世界嗡的一声忽然变得安静,最终不再是铁锈的苦涩,而是淡淡的香甜。一个圆圆的物体顺着嗓子滑落进入肺腑,那股包裹着孤的暖流一直没有撤离,一直包裹着孤的身体,一遍又一遍,驱散了寒意,驱散了阴霾。
父皇和母后还在争吵么?
孤不知道。
孤也不想知道。
他们吵得凶不凶怎么样,是不是从白日吵到黑夜,将整个大殿都掀了又如何,他们就像是暴风雨,而孤只是埋在院子中的野草。大哥哥抱着孤,他的身体是暖的,是这个冰冷的世界,最后的暖意了。
父皇爱过母后么?
爱过的吧,当年从岭南命人连日奔波送来的荔枝还是如今帝都津津乐道的爱语,当年晨洗梳妆为你描眉的模样还在孤面前清晰可见,当年纵着孤不让母后打孤的无奈,当太傅夸奖孤时的骄傲,都不似作伪。
可如果是假的呢?
如果父皇不曾爱过母后,一骑红尘君后笑的佳肴不过是为了讨外祖开心,若是梳妆描眉不过逢场作戏,若是纵容便是诋毁,若是爱着孤又怎会不让孤接触外祖,甚至就连小八身边都有二三好友,而孤只有一人?
母后爱过父皇么?
孤不知道,母后最喜的是放在梳妆盒里的佛珠,最爱的是挂在墙上的墨色山河,最好的是闲暇时咏颂佛经藏语,最常看着窗外的四方天空从不告诉孤在想什么,怕是孤问起也不过三言两语的叉过,不再提及。
可若都是错觉呢?
当年父皇受辱沦为庶人,是母后独身闯入宫闱拼死觐见先帝,是母后费心耗力为父皇平反,是母后压上了全家的姓名与父皇作陪,才将这无权无势非嫡非长的皇子,捧上了这天下至尊的位置。
如今想来,那裂缝本就存在。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黑暗之中,第一次如此憎恶自己的无力,如此厌恶过去的自己不读圣贤书,不听大道所在,不敬师长不得权臣。若孤与太傅那般,有完全学,得天下功名于身,母后便不会被威胁了吧,父皇也不会厌弃于孤。
恍惚中,丞相的站在孤的面前,身后还冬日的白雪:“太子殿下,”他眉目慈善,眼角带着淡淡的笑纹,“少将军为了远征一世可是求遍了朝臣,无一人敢替他说情,殿下却是做了这好人,待未来少将军平安归来,定会成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