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江知也端给自己的药里也总掺着这么一丝苦味,不管是治伤寒的药,还是补气血的药,一饮而尽后,那股苦味就固执地萦绕在舌尖,久久散不去,苦得人受不了。
后来才从药童那里打听到,只有自己的汤药是江神医亲手熬的,不过某人会在煎药的时候顺手往里头多添一味黄连。至于放多少,全看心情。
……
可他已经死了。
再没有人会恶作剧似的往自己的药里放黄连。
段泽咂摸着舌尖熟悉的苦味,深吸一口气,浑身的伤又陡然剧烈疼痛起来,痛得眼前一阵阵黑,连指尖都失了血色。
江知也正在气头上,没去细想这家伙为什么突然脸色惨白,往软塌上一坐,用力揪起他的衣襟:“我信你个鬼,你是不是认识那小大夫……哎!哎€€€€”
段泽昏了过去。
江知也满肚子火不知道往哪里,气得牙都快咬碎了,把人往软塌上一扔,起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给他搭了个脉。
没事。
死不了。
这才怒气冲冲地走了。
陈三公子心情不好的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陈氏山庄。
人人自危。
只有宋阮什么都不知道,蹲在小厨房里,勤勤恳恳洗煎药用的砂锅,拿着个丝瓜瓤努力刷锅。
“砰”!
门被踹开了。
宋阮吓得蹦了起来,回头一瞧,人开始哆嗦:“三三三三公子……”
江知也满脸杀气腾腾,大步走来,拎鸡崽一样把人提溜起来,质问道:“你是不是跟段泽认识?”
宋阮惊慌失措:“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我、我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梦溪……三公子饶命、饶命啊……呜呜呜……”
又哭了。
江知也心头忽然涌上了一阵躁意,紧接着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自己跟个半大的少年什么脾气?是段泽不喜旁人近身,而自己恰恰好又是他最厌恶的断袖之流……
哪怕遵照师兄的嘱托,数年如一日地照拂着,所受的待遇却连个刚见面的小大夫都不如。
若说没有愤恨不平是假的,但又没法怨怼任何人,只能将所有乌七八糟的心绪一股脑堆在角落里,如同水缸里泡烂了的苦橘皮,透出腐烂的涩味。
江知也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甚至为此怄气到了晚上,连饭都没吃几口。
夜半时分,被软塌那边传来的压抑呻吟和辗转动静给惊醒了。
江知也揉了揉眼睛,随手端起一盏烛台,爬下床,睡意朦胧地拖蹭着步子朝花窗下走去。
没待走近,就听到“咚”一声闷响,吓了他一跳。
江知也瞧着窗外连颗星都没有夜幕,迟疑了一下,举起烛台,慢慢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