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岳望着光滑如镜面的照心壁,心里十分平静。
昨日,他随着来唤他的僧人走入一间禅房,而空妙便坐于蒲团之上等着他。等房中只剩下他与空妙时,对方竟对他躬下腰,深深一拜。
他问空妙为何行此大礼?
对方答:“七年前,寒云宗异象,我便感知道祖气息。之后,寒云宗广邀宾客,说宗门有了一位得到景元道祖传承的新老祖,我如何猜不到您的身份?”
景岳笑道:“重生之事匪夷所思,小和尚似乎毫不意外?”
他忽如其来的戏称让空妙一愣,睿智的眼中闪过一抹怀念,“天道种种,可想象,不可想象,都是您的机缘。”
景岳大笑,“你这小和尚,也会与我玄说了。”
空妙眼角一跳,第一句“小和尚”让他倍感亲切,第二句嘛……他也不能反抗不是?
他定了定神,道:“想要通过当日异象勘破您的身份,必是渡劫修为。当年与道祖有过接触者,多半陨落在妖劫之中,除我之外,只剩您的小徒儿与龙殿那一位。而妖界中与您有过节的几位半圣也都不存于世,以其他妖物的道行,尚难以觉察。”
景岳微微颔首,“龙祖少过问人族之事,我的身份暂时没什么隐患。”
他顿了顿,又道:“妖劫乱世时一叶实力不济,最后一战被强行留在寒云宗。我听闻,你当时在场,能否与我说说?”
空妙一愣,没想到景岳会忽然提及那件事,他叹道:“想必道祖已知,当年一剑斩灭妖圣者,正是您的二徒儿。”
景岳沉默地点了点头,便听空妙娓娓道来。
原来八千年前,天道忽然生乱,妖族推举出实力最强者奉为妖圣。他率领妖军攻破界山,降临人界,大肆抢夺天道气运,以至于人族萧条,生灵涂炭。
那场大战整整持续了十年,期间无数大能牺牲,无尽宗门被毁。最后,人族设计将妖圣困于百仗海定妖山,由仅仅是返虚修为的一忘,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激发了惊天一剑,斩破妖圣神魂,而他也油尽灯枯,就此身死道消。
“我还记得,那一剑之后,一忘道君的剑化作灰飞,但却有一道光直冲云霄。”空妙沉声道:“现在想来,应是那柄剑的剑魂。”
“若是剑有剑魂,以一忘返虚修为,斩灭妖圣也不算意外。”
说罢,景岳心中又是一涩。
良久,他讽笑一声,“果真是天道无常。”
它要乱便天下大乱,不论你是人是妖,是修士或是凡人,都逃不开命运。
唯有飞升,才能破开这天,再不受它掌控。
空妙:“但天道总有生机,或许道祖复生,便是天道为我人族留下的生机。”
那晚谈到最后,空妙非常上道地邀请景岳留在寺中,说是请他往菩提照心壁一观,景岳当然不会推辞。
因此,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遥想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如今已长成今日这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满肚子心思的老和尚,景岳忍不住笑了。
时光虽然带走了什么,但也留下了什么。
他只觉心中郁气一舒,难得轻松,于是缓缓闭上了眼。
黑暗中,一颗豆大的光点渐渐浮现,那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一转眼,已换了人间。
晴空万里,阳光铺洒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山坡上。
朵朵野花竞相盛开,带着浅淡的香气,缭绕鼻端。
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男孩躺在草地上,头枕着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他眯着眼,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嘴里咬了根青草,翘着的一只腿晃来晃去,看起来十分惬意。
不远处跑来个年龄大点儿的少年,对他道:“阿景,你不放牛,又在这儿偷懒睡觉!”
景岳翻身坐起来,脸上有些红,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我是在想仙人,村子里都说仙人曾踏过这块石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