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是实话。
男人眼神太过坦诚,司徒明天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眼神这么干净,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看人眼光不太行,笑了笑,还是不相信地问了句:“真没有?”
“没有。”
司徒明天笑容淡去,“当初在西安的时候,园园为了你跟我吵了很多次,觉得我蛮横,□□,不懂得现人才,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徐燕时挺诚恳地说:“蛮横□□,看不出来,确实不太惜才。”
司徒明天一愣,不料他这么直接,气呼呼地一挥手,被子一掖:“滚滚滚,找小白去,我要养病了。”
徐燕时站起来,“好,那祝您早日康复。”
“等下,”他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帮我把尿壶拿出去。”
这东西还真不是自家人,也不会让人拿,徐燕时很听话地倒干净,给他放回去。
看护回来瞧见这空荡荡的尿壶,奇了怪了,“老爷子,您今天怎么没尿啊?”
老头:“倒了。”似乎还带着哭腔。
看护:“谁倒的?”
老头不耐烦,“你问那么多干嘛,一个骗了我家丫头的男人,我指使指使他倒尿壶怎么了?”
徐燕时入职那天,向园从早晨开会开到下午,紧锣密鼓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三点部门例会刚结束,四点又股东大会。
“我建议今年所有项目都停工。”
向园穿着套黑色西装,高扎马尾,面容清丽,脖颈细白纤瘦,盈盈一阵风就能倒,赖飞白瞧她这日渐消瘦的模样都有些不忍心。劝多了又怎样呢。
家冕最近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股东会议也不参加,每天喝到烂醉才回家,所有重担又全落到向园身上,小姑娘倒也坚强,愣是叫人瞧不出一点倦意,尽管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这会儿开会时,说话还是铿锵有力,听得一堆老头子都一愣一愣的。
她单刀直入:“项目停工,手头上的工程款先支付,余钱看能开几个项目,全部开是不可能的,如果导致员工工资不出,闹上热搜,我们的公众形象会更差,银行本就对我们有疑虑,现在先撑过这个时期,如果贷款能下来,项目再开工。”
顾昌盛第一个不同意,举手反对,声音洪亮:“不行,其他项目都可以停,我手里的项目不能停,这个项目停了,会影响公司明年的效益。”
有人带头,于是众老头纷纷开始抱怨:
“我手里这个也不行,这个是去年就已经预付的项目,如果算入半竣工,进度拖慢,对所有工程都有影响。”
“我也不行啊,马上又到支付下个工程款了……”
也有人替向园鸣不平:“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愿意停自己的项目,那好办啊,你们让银行把贷款批下来,搞搞清楚,现在是没钱,要是有钱,谁没事停你们项目?”
那人话语激进,惹顾昌盛不快,直接说:“说实话,我们留在这里是念着对公司的情分,不然,我们也跟着杨总自立门户去了!轮到你说话的份?”
“你!!!”那人被气到!
向园笑了下,淡声说:“顾爷爷,尊敬称您一声爷爷,您要跟杨总去自立门户,我没意见,您放心我一点意见都没,真的。顺便问一句,这里还有谁要跟杨总去自立门户的,请举个手,这件事我本来不想提,既然顾总提出来,那我这里也提一句。”
“杨总这次离职,确实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说句难听的,我对公司本来就有很大的意见,人口老龄化,吸收不进新鲜的血液,年轻有能力的,一个个被埋没,留下来的,拿了工资不干事,顺便还挪用点公司的工程款。这事儿我就不点名了,顾爷爷对吧?”
向园说到,清咳一声,用食指曲起轻敲桌子,“叩叩”严肃又平和的两声,却提了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注意力。
“顺便,提醒一下各位。我现在是代理董事,我没我爷爷那么好说话,我这个人从小最擅长破罐子破摔,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我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大不了就是申请破产,我给我爷爷磕头认错,罪名我来担,既然这个公司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怕跟你们亮底牌,现在是没钱,你们手里几个有钱的,到底挪用了多少工程款,我跟小白这边都记着账呢,我不计较不代表我默许,有良心的自己掏出来垫付。顾总您要真想走,没人拦您。”
顾昌盛哼笑一声,“吕泽阳的位置还没补上,你这边就开始赶我这个老头子了,怎么了,向园,你爷爷给你这么大权力让你在这胡作非为——”
“抱歉,来迟。”
顾昌盛话音未落,忽然插进一道冷淡却叫她心蓦然一跳的声音,再抬头,那脸也熟悉,一身西装革履,似乎从没见他如此正式,裤腿挺阔,露出一截干净修长的脚踝,套着黑色袜子。
皮鞋的鞋尖微亮。
将他整个人衬得极简、利落。
腕上是同她情侣款的表。
一周不见,五官似乎更厉,头剔短,眼窝深邃,从上到下,透着一股不耐。向园想到那晚在浴室,他用嘴给她喂酒时,他就是这副表情,不耐烦喂,偏掐着她的下巴给她度进去。一边问她还要吗,一边自顾自去拿酒,压根不等她说话,咬住她的唇就喂进去。
光是想到那画面,向园不由又一阵心悸,心跳加,她不动声色地别开头。
会议室议论声四起,许是想要问这谁,连向园也下意识看了眼赖飞白,他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说:“这是咱们以前西安维林分公司的技术部组长徐燕时,他将接替吕泽阳吕总的网安席官的位置。”
……
两人许久未见,那天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拂晓将至,星辰逐渐黯淡,黎明的街道宽阔空荡,静谧如烟,整齐划一的路灯散着幽幽亮的光,晨曦如薄纱,淡淡拢着这座城市。
徐燕时一夜未眠。在阳台上坐了一夜,他编辑完短信,没有出,将手机丢到桌上,顺势从烟盒里取了支烟衔在唇间,打火机在安静的清晨出轻响,约莫是怕惊醒卧室里的女人,他点烟那瞬,回头瞧了眼。
床上女人睡得香酣,侧躺,素面朝天对着他,眉峰秀气入鬓,鼻挺而巧,薄唇红润紧抿。其实长得很清秀漂亮,穿西装的时候很精炼,有一股禁欲气质,只是那双含光脉脉的眼睛,添了三分灵动和调皮。乌黑的长如黑流的瀑布散在雪白的枕头上,两颊仍是酡红,激情过后余韵未消,莫名带了一种少女怀春的意味。
两人做完她便沉沉入睡,甚至于都来不及给她擦身子。姑娘推搡着他,困得不行,只得抱着她囫囵擦了两下把人哄着。此余被下光景可想而知。
心下又怦动。
徐燕时转回头,笑自己没出息。决计不敢再碰她,调开视线,落入前方破晓的晨光中。江面泛着薄雾,灰白的天空未亮透,灰蒙蒙地压在头顶,夏日蝉虫掩在草木中,出微弱的啼鸣声。
徐燕时叼着根烟仰在坐椅里,视线光亮干净,脑中画面若是映出来,定叫人心跳如千百只擂鼓齐鸣,狂跳不已……
可面上清冷,叫人丝毫瞧不出异样。
徐燕时眯着眼,掸了下烟灰。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他那时瞒着所有人喜欢她,是不打算与她产生任何交集,却不想命运百般地把这个人送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