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安沉默半晌,离开了驾驶室。
走回门舱的路上,长长的走廊一侧都是窗户,能看到正在崩溃的查布林。
查布林内部的晶矿几乎被开采一空,像一块脆弱的蜂窝煤,大量的海水灌入矿洞,下沉的速度非常之快。
那些躲藏在屋檐下、庇护所里的人们在不断变小的土地上哭嚎奔跑,无路可逃。
白翼看到她的身影,走到窗边,站在她旁边,望着地面上的疮痍,温声说:“你没有办法。”
“你能用风将人托举上来吗?”黎白安问。
白翼摇头道:“距离太远,现在我不能离开浮空船。”
黎白安不语。
白翼思考片刻说:“我们备了很多充气救生船,可以投放到你需要的地方。这样即使岛完全沉没,他们也能坚持到救援时刻,你想救的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在上街东区的老板宅邸和南区上下街交界的地方,拜托了。”
“我去安排。”白翼说。
“等等,”黎白安叫住他,“‘平静的海面掀起波纹,自东而来的风接手脚下之地,高高在上的错误深埋井中,璀璨的力量催化罪恶,宣读预言之人跟随新的转机,破土而出的船掩埋槁木之心。’这是祭司为王室宣读的语言。”
“现在已经到最后一句了,‘破土而出的船’是指黄金船吧。”白翼自语道。
“对,只是‘槁木之心’我还不太明白。”
白翼分析道:“《预言之书》中记载的第一句话是‘人类以希望为生’,‘槁木’意指失去生机,‘槁木之心’大概指失去希望的人。你看。”他指向窗外地面上的遍地尸体,指向在海中无力挣扎的人,指向跪在破裂土地上双目空洞的绝望之人。
那与浮空船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白翼先走一步,去安排投放救生船。
黎白安长叹口气,走向门舱。
希里和于拙立刻围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问:“我们什么时候降落?”
黎白安面无
表情地说:“气流紊乱,浮空船无法降落。白翼先生在东区宅邸和于拙家附近投放了救生艇,等气流稳定再来救援。”
两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黎白安在说什么。
“我们就这样看着吗?现在什么都不做吗?我不该留多罗一个人在下面!我宁愿用我的命换他,至少我应该陪在他身边,多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希里崩溃地喊道。
于拙嘴唇发白,手指发抖地指着舱门外,“这么多人……玲还在下面!”
黎白安低头沉默,轻声说:“抱歉。”
“不能这么轻易放弃,黎白安你、你总会有办法的!还有刚才那个男人,他是先行者吧?先行者都很厉害,白染皂来救我们时我才知道先行者能做到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说他哥比他还要厉害,他一定有办法,你们再想想办法啊!”于拙焦急道。
白翼说无法离开浮空船,大概因为现在整个船还被他的力量托举着,岛上飞起来的浮空船屈指可数,说明正常风力恐怕达不到升空要求,如果他下去救人,船上的人就完蛋了。
船上还有霍华德、刘衔山和蓝珀,他作为希尔市的先行者,不可能放着同伴不管,去救不相干的人。
而且,白染皂不知道有没有逃出来。白翼没有乱了方阵去关心他弟弟的事,能做出冷静理智地判断,并且情绪不受干扰地执行。
黎白安说不出让他撇下一切去救人的话,也没有
想法和立场说这样话,况且就算她头脑一热提出这个请求,白翼也不会同意。
但于拙没有能力冷静地分析眼前的形式,听不进去原因,或者说他知道有这些客观因素存在,只是懦弱地不想去承认。
“我们现在能做的是用望远镜确认他们的位置,等到救援时……”
呼——
舱门猛然被打开,希里纵身跃下。
黎白安和于拙错愕地愣在原地,猛烈的风灌入船舱,于拙被吹飞到走廊墙壁上,双脚几乎离地。
浮空船剧烈摇晃,警报响彻整艘船。
黎白安迅速回神,拉着舱门边的扶手,费力地往回拉舱门。
白翼飞速赶到,用风的力量帮助她关上舱门。
站稳脚的于拙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目送希里一头栽进下街南区边缘的海域,心中被震撼摄住。这一幕比查布林生灵涂炭更不能让他接受,他的精神世界与脚下的土地一同破碎着。
黎白安将手搭在于拙的肩膀上,轻声说:“去休息一会儿。”
于拙被黎白安异于常人的稳定情绪冻住,从脑后升起一阵不无恐惧的寒气。
他不能理解黎白安为什么没有丝毫的痛苦,她和希里、多罗、尤格不熟悉,不在意他们的处境勉强情有可原,可是玲呢?
她住在玲的房间,和玲共享一张床,穿着玲为她准备的衣服,玲还请她去泡澡。在上街区别墅里,玲开心地为他们准备三餐,即使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也没有怨言
,在巴顿宅邸时她甚至捡起枪参与战斗,保护他们,因为她说要以黎白安为榜样。
这样温柔的玲、这样勇敢的玲、这样无私的玲……
黎白安怎么能无动于衷?
这一个月来,于拙以为自己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但实际上这个所谓的“朋友”是冰冷的假人。
于拙甩开她的手,泪水涌上眼底,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控诉道:“黎白安,你没有心!”
白翼眉头紧皱,望向黎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