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不大,全厂上下除去一个传达室老头,只有一个老师傅带四个小师傅。
老师傅姓杨,听说手艺了得,前两年退休,又被返聘回来带徒弟。
他年纪跟外公年纪相仿,见面仍旧习惯握手,月时宁弯腰打招呼:“杨师傅您好。”
“哎好好好。”杨师傅看着他不自觉“唷”了一声,感叹道,“眼睛真好看啊,是混血吗?”
“不是,是白化病。大近视。”月时宁扶了扶眼镜,自嘲道。
前天体检,除了体重偏低之外,医生再次老生常谈,建议他不要长期依赖隐形,他的眼睛本就较常人更脆弱,暴露在闪光灯下的时间也该适当减少,免得经年累月过度使用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这是简€€第一次陪他例行体检,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始终眉头紧锁。
停车熄火时,才终于叹了口气:“宁宁……我不是想阻止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
月时宁猛地凑过去,掰过他的脸,在极近的距离里注视他。
简€€最喜欢他的眼睛,时而凝望出神,这一刻也不例外,好似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嘴唇微张,还保持着说“是”的形状。
月时宁探头一吻,笑笑:“这些话医生每年都会说的。其实状况比去年体检好些了。出国之后工作减少了一多半,没那么辛苦,眼睛也有好好保护,不会有事的。”
简€€轻轻点头,有点心不在焉,视线从他眼睛落下去,显然刚刚那个吻很开胃。
“白化……”杨师傅愣了愣,而后爽朗一笑,“近视哪是病,我还老花呢。”
老人家看月时宁的眼神更慈祥了些,甚至主动揽他的肩,觉身高有些勉强又不得不收回手拍拍他后背:“这么高还这么瘦,你看你这背上都是骨头。多大了啊?”
“二十二了。”
“比我外孙还小几岁。这么小就创业,真不错……”
他一路带月时宁和简€€上楼,办公室陈设很老旧,木桌椅看上去比他们年纪更大,写字台还铺了一层厚玻璃板,下面压着许多照片,有旧有新。
等茶的时候,月时宁低头看了看,几乎所有的照片里都是同一个人,一个长相清秀,眼神清澈的男孩,只是从小到大,他的耳朵上都带着一对黑色助听器。
“这就是我外孙,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洗完茶,杨师傅瞄了一眼桌面,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唉,就是长大之后忙啊,天天在外头搞艺术,一年也见不着两回……”
月时宁也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小孩,没几句就跟杨师傅一见如故,合作都还没谈,就白得了一套精美的玻璃茶器和两张玻璃艺术展的入场券。入场券别具匠心,是两张透明亚克力书签,正中飘一只水母,下方则镂空出二维码。
“可别一听艺术展就觉得很枯燥啊,他这个展可有意思,网上很多人都在抢票呢,找个时间和你男朋友一块去看看吧,一两个小时就够。”
月时宁一惊,杨师傅年近七十,穿着朴素的工装,胳膊上带着一对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棉布袖套,怎么看都说不出这种话。
他瞥了一眼正在门外接电话的简€€,那人从在楼下打过招呼之后几乎没再开口,怎么就直接被判定成“男朋友”了。
“我们,那个……”月时宁也没什么主动出柜的经验,顿时有些局促,“您……”
杨师傅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开放:“没公开啊?那我不说了。总之,你们有空去看看,不会后悔的!”
简€€挂断通话,走到他面前:“我得去挪车,说那个车位是给固定客人留的。”
“那直接开过来吧,停在院子里就行,我让他们给你把电动门打开。”杨师傅拿起桌上的老式座机拨通传达室,替他打了声招呼。
简€€点点头,捏了捏月时宁的肩头,转身离开。
正式谈合作时,杨师傅应他要求带他参观厂房。
“杨师傅。”下楼的时候,月时宁忍不住问,“很明显吗?我们……”
“啊?哦你说……明显啊,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他看你那眼神儿。”杨师傅哈哈笑起来,“不过你也别紧张,别人未必就会往这个方向想。”
“那您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