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姑娘家心细,只是这也太过周到了,沈暮雪还真是良善,对一个小兵都如此体贴。只是寻常男子,受了伤便受了伤,又不是小倌馆中的生意人,哪里在意这些。
禾晏本该也如此想的。
但就在她要将盒子放回去的时候,突然间,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夜里,红烛落泪,芙蓉帐暖,那只温暖的手在摩挲到她背上的伤疤时陡然僵硬,她尚且还在惴惴如何将编好的谎话骗过她的夫君,眼前的男人却若无其事的吹灭蜡烛,避开了那个话头。
他依旧温柔,她却陡然间无地自容。这比任何的话语与眼光还要来得伤人。
冰凉的药膏擦拭在伤口处,有点疼,也有点痒。她在心里问自己,你真的不在意吗?
不是的。
她在意的要命,纵然重来一次,也难以释怀。
禾晏将布条重缠好,将那只玉色的盒子放在枕头下,灭了灯,在塌上躺下来。
这屋子里安静而温暖,没有通铺兄弟们嘈杂如雷的鼾声,也没有半夜伸过来横在她身上的腿,本该倒头就睡,一觉天明的,不知为何,她却有些心乱如麻,难以入睡。
或许,她本不该想到从前。
……
第二日一早,禾晏照常卯时起,她如今住在肖珏住的院子这头,与其余小兵们离的远,离演武场也远,还得提前早点去。等先去领了馒头往演武场去的时候,遇到了沈瀚与梁平一众教头。
禾晏与他们打招呼。
梁平瞧着她意气风的模样,心里酸溜溜的,他做教头的,还没一个小兵升的快,看看,这才多久,就能挨着都督住了。不过是出去了一趟,何以就得了都督另眼相看。孙祥福父子的事沈瀚都与他们说了,但禾晏在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力,立了什么功,却是不得而知。
梁平心里仰天长叹,他也好想立功,好想得都督另眼相看,好想挨着都督住啊!
“禾晏,你来的正好,我有话跟你说。”沈瀚对她招了招手。
禾晏跑过去,沈瀚打量了她一下:“都督昨日与我说过,说你受了伤,一些激烈的训练暂时不便参加。如马术弓弩一类的,你可以暂停,这几日我们练的时候,你可找些适合你的训练。”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不可偷懒,日日都要来演武场,早上的行跑也不可落下!”
“明白!”禾晏道,心中却想,肖珏倒还挺好心的,她这伤虽然是皮外伤,但好歹在腰背处,若是一直如从前那般训练,反反复复,很难好。
她前生就是如此,旧伤未愈,便要带兵东奔西走,伤口迟迟不好,浑身上下都落下顽固旧疾,纵然后来恢复女儿身,不再像从前那般风吹日晒,但一到雨季,或是寒冷冬季,伤口就会隐隐泛疼,难以舒缓。
忍耐不是可以忍耐,但如果能够不这么勉强,当然最好。
她谢过沈瀚,再往演武场那头去。今日练的是刀术,倒也勉强可行,禾晏自之前在演武场台上与黄雄切磋过,旁人都知道她刀术群。她性情又好,但凡有人询问,总是笑眯眯的耐心回答,比个黑脸教头亲切多了。因此小兵们但凡有何困惑,总要找她商量。
禾晏正被一名小兵扯着指点刀法,突然间,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唤她:“禾大哥!”
转头一看,竟是宋陶陶。
凉州卫里,也就只有沈暮雪一个年轻姑娘,被凉州卫众人奉为仙子,不敢亵渎。如今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年纪瞧着还比沈暮雪小一点,虽然不及沈暮雪清丽脱俗,却胜在娇憨可爱,如春日绽开的小花,枝蔓都带着细碎的芬芳。
她扎着双髻,提着裙摆跑到禾晏身边,无视着周围小兵们火热的目光,只看着禾晏问:“我昨日听沈姑娘说,你伤的不轻,可好些了?”
禾晏:“……”
到了凉州卫,宋陶陶与沈暮雪住在一起,众人也就没有刻意去关注她,赤乌和飞奴也不能成天守着个小姑娘不干正事。因此竟没注意这姑娘什么时候跑到演武场来了,还居然一眼就看到了禾晏。
禾晏笑道:“多谢宋姑娘挂怀,只是一点小伤。”
“这怎么能算小伤?”宋陶陶扯着她的袖子:“我再带你让沈姑娘给你瞧瞧。”
不必说,禾晏也能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促狭神情,一边的梁平脸都要青了。公然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他梁平活了快三十年都是光棍,禾晏在这腻腻歪歪做给谁看?只是宋二小姐他惹不起,只好怒视着禾晏,示意禾晏赶紧把宋陶陶给支开。
禾晏正要开口,又听到一声怒喝:“宋二小姐,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禾晏一听这个声音就头疼,程鲤素跟嗅着腥味的猫似的,循着宋陶陶就来了,见宋陶陶抓着禾晏的袖子,气的立刻将他们二人分开,怒道:“你别接近我禾大哥!我禾大哥已经有未婚妻了!”
宋陶陶先是惊讶的看着禾晏,再看到一旁冲她得意洋洋的程鲤素,沉思片刻后,冷笑一声:“未婚妻又如何?订了亲也能退,我还是你未婚妻了,有什么意义吗?”
程鲤素如遭雷击,后退几步。
周围的人亦是瞠目结舌。
禾晏与程鲤素是结拜兄弟,宋陶陶是程鲤素的未婚妻,禾晏亦是有婚约在身,宋陶陶却独独对禾晏另眼相待,这是多么扣人心弦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惊世骇俗的故事!
如果此刻有个洞,禾晏应当头也不回的就顺着洞钻进去了。
她无力的申辩道:“我不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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