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一个看不清的影子。
那影子本该是一身淡雅的装束,却浑身罩了一层血红,瞅起来的时候其实有些吓人,但总是传来令人安心的味道,或坐或立,无不带了一股气势,而其他或立或跪的身影,就统统成了陪衬。
最多时候出现的还是突兀的一个后脑勺,黑黑的,离着她极近,甚至能想象出那缕缕丝,总是散着好闻的皂角香,想到这里她偶尔会觉得整个人颠簸起来,好似还被背负在那个不大宽阔的背上。那一日她不知被背了多久,不知到了那里,不知究竟都生了什么遇到哪些人,甚至中间晕了两次。只是每次一醒来,眼前就长时间只被个黑黑的髻占据着,不管到了哪里,都好似在原地一般。那一刻她有些恨自己看不到看不清她的脸她的眼,是以不能求得那份冰冷平稳住一颗不安的心。她告诉自己,怦然心动,只是缘于对力量的崇拜。
然而现在她却觉得庆幸,求之不得最为辛苦。若是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未尝不是幸运。人在生命的尽头,往往可以看清更多的东西,包括自己。
“在我死之前,我的眼睛会好么?”
没有回答,平一指端了小半碗血出去,密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没了动静,脑子便又昏沉起来,手臂上刚刚划开的口子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痛感。她脑中又混乱起来,许许多多自己都记不清的事情偏偏往上浮动。
美丽少妇温柔的笑容。。。威严又慈爱的声音。。。一张原本和善却突然恶毒的脸。。。铜板、艳色、巴掌、斥骂、逃跑。。。
“不!”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挣扎了一下,眼睛上敷着的药布掉落到地上,她无暇顾及,只觉得嘴里苦涩满满,睁大眼睛,盯着茫茫然一片。
“噩梦?”一张脸凑到她面前,虽然还是模糊,但却是白皙的,可以勉强看出清秀的五官,雪千寻努力眨眨眼,一颗心突然静了下来,书上说檀香有怡气精神的功效,诚不欺人。
“似噩梦,又许是过往。”
东方黎见她眼睛似乎渐渐有了焦距,用手在雪千寻眼前摆动,很明显的看到眼珠随之转动。“平先生还是有些本事的。”她不愿去问那些过往,既然过去便已烟消云散,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每一次睁开眼都是生。
“您也说他是武林第一神医。”
东方黎闻言一笑,重换上药布给她贴到眼睛上,沉吟道:“开封不静,我这几天虽然出去现身一次引开了不少人,但这里依然危险。这次事了,你可愿去黑木崖?”
雪千寻跟着她有些时日,虽然她自从那次醒来之后多是安静的,但光是听他们对话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包括他们从属于日月神教,以及东方黎的身份。黑木崖既然是所谓“魔教”的根据地,自然安全无比,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离开这里。但她没有反驳,轻轻应了。又听东方黎道:“既然如此,两日后你们就出。”
“我们?”雪千寻疑道。
“自然。熊巨会带你回去。”东方黎声音蓦地冷了起来,带了不加掩饰的杀意。“既然是些要置我于死地敌人,不一一除掉如何对得起他们万里寻来?”她这话里带了凛冽的笑声,字字清楚,意气风。雪千寻却觉得十分不安,当初那日的惊险她虽看不到,却能想象出来,那样骄傲的人会弃车上山,显是前路极其凶险。她不知道东方黎之所以如此只是缘于对那颗石子的极度信任,只道是她自知不敌另寻它路,于是对那些看不到却知道其声势浩大的“敌人”们额外重视起来。
“右使打算怎么做?”
东方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自从相识,这女子都很识相的不问不说,从不插手自己的事情,这次竟开口相询。不过她的事情无需别人插手,就算是“明星”也大可不必理会。“你回黑木崖便是,这里我自会处理。”
雪千寻被噎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寻常人或许会自嘲失落,她却不然,吃吃笑着,东方黎受她笑声吸引看过去,只见那毒素已经攀爬到了她脖子上,一根墨黑的线在苍白的肌肤上份外乍眼。她脸色淡漠,视线又从那处移开,想起自己的计划来。
“右使想用毒?”她虽是疑问,却说的笃定无比,她明明看不到东方黎,却好像知道她正惊讶的看着她,笑容自信潇洒。“右使既然能认识可以解我这毒的人,自然也可以从她手中拿到毒药。”
东方黎来了兴,“说说看。”
雪千寻知道她是问自己怎么推测的,鼻子好看的耸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静。刚刚那话其实也是试探,她早对自己的中毒有所怀疑,刚刚嘴中的苦涩迷茫时还不觉得,一清醒细品来就是药味,她似是埋怨道:“只怕我这毒也是她下的吧?”
东方黎:“。。。。。。”
“那么她定是个女子咯?”
“右使还真是桃花旺盛,一颗颗女儿心都扑在你身上呢。只是这女子未免太过善妒了些。”
“。。。。。。”
“右使许了什么让她救我?莫不是要右使以身相许?”
“。。。。。。”
“若真是如此,千寻倒宁愿死在右使怀里。”
雪千寻句句紧逼,东方黎越是不说话,她嘴上的笑容越大。只是迟迟听不到身边一点声音,那笑容又忽地僵住了。她急慌慌的用尽力气抬起手扯开药布,一扭头却见东方黎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距离比起她渐渐能看清的地方还有些远,但那勾起的嘴角却似乎很是明显。东方黎并不羞恼,也毫无尴尬,倒是露出欣赏来,“千寻放心,我并未以身相许,你也不必死在我怀里,待我回黑木崖就纳你为妾。”她顿了顿又调笑道:“你就算善妒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