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刺耳的铃声响起,校园里的沉寂被突兀打破,片刻后,监考老师们抱着试卷从教学楼里各个教室走出。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结束了。
六月,头顶的太阳炽烈,操场上的塑胶跑道被灼烤得烫。蝉鸣声清晰响亮,瞬间被淹没在喧闹嘈杂的校园里。
沉辞音将书包收拾好,顺着人潮走出考场,从三楼下去。
一楼门口,言昭肩上背着个黑色书包,站在台阶边,轻侧着头,垂着眼皮,眼神淡然地往楼梯口的方向盯,看着人群在他面前来回,一副等人的姿态。
沉辞音走过去,在靠近他时放慢了脚步,直到停下。言昭往她手里塞了瓶冰可乐,看着她的表情,笑了声:“看来考得不错。”
“你呢?”
他依旧是那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还行吧。”
冰凉的罐身润着掌心,驱散天气带来的燥热,看起来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沉辞音握住,问他:“哪儿买的?”
“小卖部。”言昭说,“提前几分钟交了卷。”
身侧学生拥挤,偶尔还会有老师经过,两个人在学校里不想太明显,因此没再多聊,起身走出教学楼,刻意地控制着距离。
沉辞音打着遮阳伞在前面走,言昭就落在她身后大概半步左右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垂眸看着她随着走路甩动的马尾,伞沿的阴影落在她纤薄的背后,分割出一条明暗的交界线。
事实上,言昭对大多数事情都没什么兴趣,或者说,很难保持长期的兴趣。
过于优异的出身让他对一切事物几乎都唾手可得,加上言惠对他也从不束缚,因此养成了完全随心所欲的性格。
滑雪、钢琴、网球、骑马……只要是他稍微有点兴趣的东西,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尝试,觉得还行,就继续,觉得无聊,就丢掉。
买东西也是,不管是什么,只要他多看一眼,第二天就会有人送到家里。
太轻易得到,太轻易看穿,太轻易上手。
很难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更别提第一眼就让他产生想要得到的想法。
对人呢?好像也是这样。
高二刚开学的时候,身边人最热门的话题,是文科四班来了一个美女转学生。
据说很漂亮,很多男生会偷偷往四班跑,特意去看她。就是性格有点无趣,高冷寡淡,不怎么和人说话,难接近得很。
言昭当时在养伤期,烦得很,把这些闲谈当背景音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当回事。
直到那天课间,天空飘着细雨,言昭倚在二楼拐角的栏杆边吹风,被裹挟来的雨珠沾湿脸颊。
有人匆匆从楼上跑下,趴在栏杆上大喊:“沉辞音!等我一下!”
吼完,她转身飞奔往楼下跑。
楼下,纷杂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影顿住,随后转身,抬头,朝二楼的方向看来。
纯色的伞面轻抬,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眸子冷淡地往楼上扫过,极快地巡视一圈,没有注意到他。
雨水顺着她的伞沿滑落,织连成断续的线,仿佛将她包裹起来,与世隔绝。而她站在朦胧的雨雾里,微仰着头,看似看向这里,眼神却好像是沉静的,虚无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呼唤她的女生从教学楼里奔跑出来,将什么东西递给她,那伞面于是又垂回去,遮住她,连同他的视线。 言昭撑着下巴,垂眸凝视,一路盯着那柄伞,直到消失。
那双眼睛,连同那日的雨,就此在他心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干涸不了。
原来她是沉辞音。
晚上他们班拖堂,他下课时下楼,远远留意了下四班的位置,却现灯火通明,光线从窗户里直直地射出来,将走廊的地砖照得雪白。
一整层的教室,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灯熄人静,唯独四班的灯,和楼上高三的一同亮着。
仿佛一种强烈的暗示,言昭走过去,停在后门,倚着墙往里看去。
空荡的教室只有一个人,沉辞音脊背挺得很直,坐在靠另一侧窗户的桌前,埋头写着题。短袖校服下纤细的手臂晃动,绘出柔白细腻的声色。
她似乎是遇到了难题,抬笔蹙眉思考,笔尾无意识地戳着脸颊,将柔软的肌肤顶下去浅浅一块的凹陷。
实在想不明白了,她丢了笔泄气地趴在桌面上,扭头望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呆,尾垂落在书上,轻轻散开,刷子一样勾在他的心上。
言昭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勾起唇角,转身离开。
无趣吗?
他不觉得。
一连几天,言昭每天都会留意,现她放学后会在教室里多待上一段时间,写题或者背书。
她不爱和人交流。体育课上她们班的女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她喜欢一个人坐在一边,抱膝无聊地垂眸,盯着脚下的落叶呆,再好心地用脚尖将它们拨到一起,叶落团圆。
他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为她停留,时间越来越长,长到他甚至开始主动从人群中寻找她的人影,在早操的行进中,在课间的人潮里。
她很像一本书,封面漂亮精致,却上了厚重、仿佛打不开的锁,旁人望而生却,选择去读其他。言昭却感兴趣地在旁边等着,直到那书时不时地掉出来一些零散的碎页,他捡起,读得越沉迷,内心的渴望也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