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巷里空空荡荡,没有树荫遮挡,挂在天际的金乌直直照耀着大地,烧得青石板路也有些烫脚。
苏轻窈穿着厚底的绣花鞋,都觉得暖意融融。
她倒不觉得这一路辛苦,正巧一阵春风拂来,便笑着跟柳沁说:“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现下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若是有空可得多赏一赏。”
柳沁没读过书,听了便捧她:“小主真是有学问,这词好听得紧。”
她话音刚落,就听后面有人嗤笑一声:“矫情。”
苏轻窈垂下眼眸,她深吸口气,往身后看去。
却见一个鹅黄丽人被宫人簇拥着,正往这边行来。
说是簇拥,其实也不过就比她多陪了一个小宫女,衣裳倒穿得极为讲究,显然比她位份高不少。
到底有几十年没见过这些“老朋友”了,苏轻窈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谁。
这是今岁同她一起进宫,如今正得盛宠,势头直逼四妃的吴婕妤。
苏轻窈使劲回忆一下,记得她没过多久就失了宠,位份也一直停在婕妤没变过。
也正是因为碰到她,她突然生出些许新奇来。
宫里这些人事,她看了一辈子,品了一辈子,重头来过,却还是有些细节以前从没被她发觉。
就比如这个吴婕妤,在她的记忆里,还真没见过她“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心潮澎湃,满心都是欢愉。
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觉得寡淡无味。因为日子过得太无聊,如今重新来过,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这些细小的发现却让她倍觉有趣。
仿佛重看一场从未认真品读过的折子戏,每一个人的打扮、动作、唱词都需要她细细品味,推敲出不同的深意来。
有趣,有趣极了。
吴婕妤原本想嘲弄她两句,见她站在路边发呆,又有些懒得理她。
相貌平平,出身普通,再看她呆头呆脑,跟她说话都觉得跌份。
说来也是苏轻窈运气不好,她祖父是南阳省按察使,正三品的官职,掌管一省刑狱。这么看来也是出身名门,奈何她父亲和叔叔都没随了祖父,高不成低不就的,最高只做到了正六品通判,还是荫封,这么多年都没成气候。
苏轻窈前脚刚进宫,后脚她祖父就致仕了,她这个选侍还是太后看老大人面子封的,要不然按照她父亲的官职,她也就是个淑女。
正因为如此,进宫的头几年她日子过得很艰难。
不过这都是过去事了,现在她重新来过,怎么也不能把日子再过成那样。
见吴婕妤趾高气昂从她前面走过,苏轻窈便也福了福:“婕妤娘娘安。”
吴婕妤冷哼一声:“起吧。”
苏轻窈没动,等她走远了才起身,继续往前走。
柳沁心疼自家小主,等人走远了,小声嘀咕:“臭德行。”
苏轻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劝导:“又不碍着咱们什么事,何必同她置气?瞧着她也红火不了多久的。”
柳沁还比苏轻窈大上一岁,没想到反而被她开导一句,有些哭笑不得:“小主您才多大,怎么就跟老人家一样了。”
“你这丫头,”苏轻窈被她说得一愣,随即笑道,“可能是我心态好吧。”
心态好的苏选侍一路来到凤鸾宫前,默默站在了最后面。
几十年没见了,这些老面孔突然旧貌换新颜,她得一个一个慢慢看慢慢记,要不然叫错了名,可要出大事。
孙选侍就站在她身边,见她不停张望,不由小声提醒道:“不能直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