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侯感觉某种沉沉压在身上的东西突然散去了。
台侯松一口气,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台侯不敢有半分懈怠,头弯得更低,毕恭毕敬道:“大君为您捏的这个不一样,是不必铸面的,您到时一看便知。”
符玉不由有些好奇。
小鸟说要给它个惊喜,一直不给它看,它并不太在意换哪个宿体,也没有强求,竟至今还没见过自己的新宿体。
符玉去了后山的炼器房,墨谷的继承人小心翼翼抬来一具裹着衣物的人傀。
符玉已经做好准备,但真看见还是一怔。
这人傀捏得几与真人无异。
它伸手一摸,触手柔软,比人类的皮肤更细致滑腻;符玉再略抬眼一看,人傀的五官面容正是那日少女兴冲冲炫耀的画,甚至比画上的更生动美丽。
符玉不由好笑。
小臭鸟做手工从来没认真过,写的那一笔鸟爬字至今敷衍没有一点进步,如今一碰到美色,什么都能变了,捏起这人傀胎都能万分精心细致起来。
符玉收回手,道:“这人傀过于似人,僭越天地造人的规矩,按理不可成事,可是你们告诉了她什么办法规避。”
墨铃没想到这器灵大人一眼看出墨谷的秘密,不由大吃一惊。
但她之前被珠珠特意叮嘱过要瞒着,顿时支支吾吾。
“这个…这个…”
墨铃含糊其辞,左顾右盼,隐约不太想说,那样子看得台侯都着急起来,
符玉知道这些日子珠珠总喊这小姑娘一起玩、挺是喜欢她,也就笑笑,没有强催。
墨铃年轻青涩,但墨老谷主一把年纪不是白活的,眼毒老辣,她看见台侯焦急的神色,又见上面那皲裂半碎的赤红玉璧静静立在桌前。
说是块快碎了的玉,可那是什么样的气势,明明只是坐在桌前,却像个坐在那里平静俯瞰苍生的…难以度量的庞然大物。
墨老谷主不知为何喉头一紧,一巴掌糊在弟子后背上,斥道:“器灵大人问你,你有什么说什么,在那儿磨磨叽叽什么。”
这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平日自己捣鼓玩就算了,竟敢偷摸跑去撺掇着北荒小妖王瞎搞,那小妖王恣意随性,可这诡密沉静的器灵看着哪里是好说话的。
墨铃也隐约察觉了什么,被师尊一巴掌糊跪下,顿时什么都不敢瞒了,讪讪从身后掏了个小瓷瓶出来,老老实实说:“大王留了瓶精血给我,要我悄悄在炼化过程中把血融进傀胎里,这样人傀胎就能顺利成型。”
墨铃话落,突然感觉脑袋一轰,像有什么恐怖的力量往头顶压来。
“!!”墨铃大骇,求生欲瞬间爆炸,想都不想急喊道:“小的也劝说过大王,人傀胎需要耗费精血,但大王还是想要人傀胎,大王喜欢器灵大人,一定要让器灵大人住在人型的傀胎里。”
“……”
那种无形可怕的力量这才停下,逐渐像退潮的海水褪去。
墨铃不敢呼吸,汗如雨下,恨不得扇之前胆大包天去招惹北荒妖王的自己两巴掌
——她有眼不识泰山,以为讨好小妖王替墨谷打好关系就够了,可这么久,居然都没看出来这北荒背后真正最可怕的主是谁!
怪不得台侯那么毕恭毕敬!她差点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首桌前的赤玉气息平静,即使通身无数碎纹,也半点无碍于它身上清华从容的气度。
墨铃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半响,才听头顶那温定一如之前的声音,不见怒意,却让人莫名毛骨泛凉:“只此一次,她颇喜欢你,此次便饶过你,但以后她再召你去陪着玩乐,你要懂得分寸,一些出格的事要知道规劝,不可什么都一味谄媚放纵君王。”
墨铃如蒙大赦,伏地连连道:“是,是!器灵大人,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以后小的一定规劝大王。”
符玉才微敛怒意。
小鸟轻狂活泼,好奇心重,它一直是知道,它并不介意她自己贪玩,但要是被别人带着瞎搞胡闹,伤了自己,它是不能答应的。
台侯屏息站在旁边,见事态平息,才松口气,适时道:“大人,已经到了时辰,不如咱们这就开始吧,尽快结束,等大君回来,正好能看见大人的新身体,必定会高兴。”
精血已经放出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悄悄弄的,也不能叫少女喝回去……符玉看向那小瓷瓶,有些不虞,到底只能叹口气。
巨大的熔炉里沸火滚滚,荒古神器的器浆重重撞击着炉鼎四周,威压化作几如实质的灵在半空中咆哮,直到符玉过去,那神器威压像被倏然扼住脖颈的野兽,惊恐缩去炉鼎对面的角落。
符玉并不在意神器的恐惧,它看着自己身上封纹寸寸开裂,就知道少女已经找到了那元苍天尊。
“——”
它心绪没有波澜,有些罕见的冷淡,最后看了一眼封纹,跳进炉子里。
沸火滚烫,神器威威,对它却没有任何意义。
庞大的力量冲撞它的宿体,“咔嚓”一声响,存在了数十万年的玉璧并符纹彻底崩裂,化为灰烬。
一团淡金色的、有如蒙昧混沌的雾烟,缓缓散开,有如漫大的网铺开,抓住所有的有形或无形的能量,轻易同化成需要的形态。
恐惧声,凄鸣声,直到片刻,熔炉里的一切都化作可怕而不可揣度的安静。
天空瞬间昏暗,覆上一层厚重的雷云,电光如龙在云层中起伏,探头向大地吼出忌惮又警惕的咆哮。
符玉视若无睹,径自做自己手头的事。
数十丈的熔炉中,曾经满灌的器浆被它核算着、再逐渐融炼凝聚成大概成人高大小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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