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轻尘点点头,径自走到屋门前,便要推门而入。
傅临意拉住他,轻声道:“不要打扰他们……敏之气色也不太好。”
檀轻尘眼眸中怒气一闪而逝,掌风到处,门砰的一声打开,大步走到床前,扬起手,却有些迟疑,似乎没有想好叫醒他的方式。
贺敏之睡梦中却感觉到了危险,猝然清醒,目光如雪水,冷而清澈。
四目相对,良久,檀轻尘轻轻一笑:“我饿了。”
一顿饭,宾主尽不欢。
贺敏之一脸倦色病容,几乎一句话不说。
傅临意面有忧色,勉强说笑几句。
檀轻尘静静吃饭,吃完放下筷子,突然道:“十一哥,你可还记得燕夜来?”
傅临意一怔,檀轻尘已笑道:“我一直没碰过燕夜来,你可知道原因?”
眸光转向贺敏之,势在必得的从容,声音里有一丝隐约的快意:“有敏之在,我何必要一个赝品?”
傅临意心往下一沉。
贺敏之恍若未闻,哑声道:“那个小英子,刻毒狡诈,是个小人。”
檀轻尘点头:“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用人却要不拘一格。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和用处,你先莫要动他。”
贺敏之借机转开话题,恭敬道:“我明白。天色不早,二位王爷请回吧,我头痛得厉害,也该休息了。”
檀轻尘一笑,起身告辞,却道:“以后有话直说,无需绕这么大个弯子。”
关上门,斜靠在门上,贺敏之长出一口气,手心里满是冷汗。
虽说那夜长谈,终于知道檀轻尘的心机之深沉谋略之远大已远非自己能猜测洞悉,可贺敏之也历经世事浮沉人心鬼蜮,并不至于怕成这样。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对檀轻尘怕到了骨子里。
檀轻尘于驾驭人心一事早已不需七弦心琴这等外物,折磨贺敏之更是轻而易举,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整个人都似在油锅中翻来覆去的煎熬。
檀轻尘出手救了聂十三,贺敏之却猜不透他的下一步,只觉得身处虎口,死也罢了,却不知何时死,为何死,更怕他以聂十三的伤势要挟。
心中一根弦绷得死紧,惊弓之鸟一般,几乎听不得摄政王三字,檀轻尘越是毫无动作,他越是惴惴不安。他越是不安,檀轻尘越是说不出的恼怒,越发不动声色。
贺敏之战战兢兢一天天挨日子,心力交瘁,只瘦得下巴颌尖削,面无血色,春水般灵动多情的眼眸常带着三分惶恐脆弱,每每看得傅临意心里揪得慌,抽空找檀轻尘说过几次,檀轻尘总是淡漠的笑着,既不着急,也不答言。
最后一次生生捏断了手中的斑管紫毫笔,笑道:“我既不会强他,也不会伤他,他自寻烦恼想不明白,十一哥何苦逼我放手让我一世伤心?是情皆孽,无人不苦。有这闲情逸致,不妨劝劝他去。”
幸好数日来檀轻尘政务缠身,极少再登门探访。
这天刚刚巳初,贺敏之已悄悄从大理寺溜了,杨陆看到不禁苦笑,知他心不在此,也只得睁一眼闭一眼,自行拿了案卷审看。
贺敏之一路快步回家,走到门口却发现忘记带钥匙。
这些天他出门即锁,也不管家中还有下人,似乎一道铜锁便能护得聂十三周全一般,傅临意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也不说他。
贺敏之喘定了气,正打算回去取钥匙,那扇半旧的黑纹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向内打开,聂十三含笑笔直站着,双目粲粲如星。
聂十三见他只顾发愣,伸手抹去他前额的汗珠,笑道:“十五,你瘦多了。”
转眼就是八月十五,聂十三身体大好,贺敏之松了一口气,惊恐畏惧一扫而空。
跟聂十三放声说笑之余也暗自奇怪,想了想,原是自己自私,只怕聂十三死在眼前,只要两人一起活着,一天可抵上一岁,檀轻尘无论怎么做,两人一起进退,便丝毫不再害怕。
上午,贺敏之断完一桩案子,出了前殿,想前往后殿略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