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瞧着殿内大气也不敢出的众人,忽然觉得有些厌倦,挥了挥手道:“都退下。”
众人忙不迭道:“谢过宗主。”
方鸿轩在漆黑空荡的大殿里坐了许久,才独自慢步走回了寝宫。
寝宫内有一幅巨大的墙画,画着连绵的苍茫雪山。
他伸手抚在微微凸起的颜料上,沿着山脉缓缓划过,最后在一片雪松林上停了下来。只听墙壁传来两声低鸣,雪山中间出现了一道缝隙,露出黑黢黢的暗道来。
方鸿轩望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难得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仿佛里头住着什么噬人的怪物。许久,他轻叹了口气,目光流露出些许苦涩,终于还是迈开步子,逐渐没入黑暗,消失无踪。
陵德湖的积雪化了又冻上,晌清欢依然没有回来,只是不断让人捎来口信报平安,说是遇上了些麻烦,正在与人周旋,并无太大危险。
江无昼命人整理了那些消息出的分位置,察觉到晌清欢确实绕了远路,但一时又没能想通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横竖没有危险,便将心思放在了蚀骨香上。
没过两日,他又接到一封奇怪的密信,落款不详,收信人只写了“飞花主”四个字,大致内容是请飞花主在某月某日前去城郊山上的落日亭里赴约,若有不便,可让晋的那位客卿代替前去。
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江无昼派左护法前去落日亭等了三日,也未见到可疑之人,就暂时把密信搁置了下来。
又过了三日,晌清欢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牌楼之下,马背上搭着一卷毯子,看得出来里头裹了人。
江无昼出来相迎,一瞧见那卷毯子,便皱起眉来:“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其他护卫呢?”
“那队不知哪来的人马太过难缠,我让他们带着康元明先走,把人引开了。”晌清欢道,“这小畜生我带回来了,被抓了以后嚎得像条狗,我揍了他一顿,这会儿估计还昏着。没死,别看了,我怕你犯恶……我是说,外头风冷,你还是先回屋去吧。”
“那好,我在青松苑等你,有事相商。”
一刻钟后。
晌清欢将那封密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道:“这上面提到的人,除了我,便是岑熙了。你可有唤他来看过?”
江无昼怔了怔,道:“但收信人是你。我怕子熙又被牵扯进来……”
“你不能总是这么护着他。不论是以后做了客卿,还是送去玄鸟那里当了徒弟,他自己总要学会点本事,方能自保。”晌清欢弹了弹信纸,“喊来看看而已,又不会把他吃了。飞鸿!去把岑小大夫请来。”
岑熙不明所以地被喊来了书房。
一接过信,他顿时瞪大了眼睛,逐字逐句仔仔细细瞧了好几遍,恨不得钻进画里去研究。半晌,他抬起头,肯定道:“不会有错的,是药王他老人家的字迹。”
作者有话说:
虽然岑小大夫还没正式答应成为客卿,但是之前主帮他找场子说的那些话,不知内情的人全都是当真了,所以才会称呼岑熙为“客卿”。
第1o3章
江无昼不解道:“药王年事已高,平日不会轻易离开药王谷,这次怎会不远千里赶来平微州?”
“药王他老人家肯定还在谷里好生住着。”岑熙瞧着有一点高兴,“应当是让小师叔带了什么消息过来。哥,能不能让我也跟去?”
江无昼迟疑道:“这……”
晌清欢冷不丁抽走了信纸,道:“不行。万一有人伪造字迹,在落日亭设下埋伏,你这只小羊羔岂不直接被叼走了?若真是你师叔,我可以把人请来陵德湖做客。”
“可小师叔脾气有些古怪,不喜上门做客。约在落日亭见面,恐怕也是他跟药王老人家提出来的。我很久没见到小师叔了……想去……”岑熙越说越小声,巴巴地看了会晌主,见他没有丁点儿通融的意思,又望向江无昼。
江无昼揉揉他的头,道:“近日不太平,你最好少出门。况且这约定的时日早已过了,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人。”
“不会的!”岑熙大急,“这信的末尾还压了一片草叶印子,是只有我跟小师叔才知道的暗号!”
“草叶?”晌清欢眯起眼睛,将信纸横竖都转了一遍,“倒确实像从药草上摘下来的叶子。他特意压上去的?我还以为这是你们药王谷产出的普通花笺。暗号又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岑熙犹豫稍许,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解释道,“如果不慎错过信上的约定之期,便再往后延十日,同一个时辰同一个地方,他还会等在那里。”
“那就是四天后。”晌清欢搓碾着那枚草叶,沉吟片刻,对岑小大夫颔道,“你也跟来罢。”
江无昼颇有些不赞同地望着他:“信里约定的时辰是亥时。再过十日便是下月初一,鹤亭那边准备要盗取蚀骨香了。这节骨眼儿上,你大半夜去城外赴约不说,还要带上子熙,未免太过莽撞。”
“放心,有我在,他出不了事。”
江无昼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显然是恼了。
岑熙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既不想让江无昼这般担忧,又怕晌清欢为了哄人开心改口,真不让自己去了。正左右为难,忽然被人重重地一拍后背,踉跄几步,险些扑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