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潸捏捏自己的鼻子,皱眉道:“那房间里有一股怪味,太难闻了。”“什么怪味?”赵煜伸长脖子用力嗅了嗅,鼻腔里除了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道外,什么也没有,“我没闻到啊。”“就是……”木潸秀气的细长眉毛深深皱起,“好像一整个洞穴的野菜生肉在夏天里慢慢闷坏腐烂的味道……”她话未说完,赵煜已经嫌恶地捂起了鼻子和嘴巴,“你的形容词真是比大自然还自然!”“嘿嘿……”木潸笑得有些狡黠,两只眼亮晶晶的,看上去十分招人喜欢,赵煜伸出手,想也没想地捏上她的脸颊。这一下,木潸怔了,赵煜也怔了。“啊!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锅边糊,带你去尝尝!”赵煜不等木潸晃回神,动作迅速地将人一拉,下了电梯。但凡医院附近最多的便是快餐小吃店和各大银行自动服务站点,木潸被赵煜带着往小吃店里走,赵煜帮她点了餐后,又极其细心地帮木潸擦干净了筷子。木潸本来肚子不饿,被他这么一引诱,顿时瘪了肚皮,便也眼巴巴地期待起那f城百年小吃。两个人满心欢喜地等着热气腾腾的锅边糊上了桌,筷子一搅,俱又同时垮下脸来。“这是……鸭肝?虾?墨鱼干?”木潸又搅了两下,筷子尖伶俐地夹起半颗鸡心。赵煜无奈地将木潸面前那碗美食拉到自己面前,叹惋地瞧着对面饥肠辘辘却又无食可吃的女孩,“你们非得吃素吗?你看,你与多少美食擦肩而过了。”“没办法呀,外来的血肉对我们而言就像毒药一样,不仅会使我们的身体变得混浊污秽,剥夺我们身体的净化能力,还会导致我们家族成员繁衍能力下降,这对人丁本来就凋零的我们家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灾难。”木潸咬着筷子,微微侧过脑袋,轻声细语地解释着原因。“咦,你们……”赵煜警觉地瞥了眼四周,见无人关注到他们这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不是长生不老吗?要那么多后代做什么?”“谁说我们长生不老啦?”木潸也学着赵煜的模样压低嗓音,“我们虽然可以被当做长生不老药,但不代表我们自身是可以长生不老的,我们和你们一样,生老病死,都是无法逃避的自然法则。”“哦。”赵煜想起先前木潸也曾告诉过他,她即使受了伤,也没办法让自己痊愈,想到自己曾今被木潸救活过,心里突然就觉得奇怪起来,他明明保证过要保护她,最后却依靠着她的伤而让自己痊愈,这种感觉就像自己食言而肥,贪得无厌一般。“你怎么不吃呀?”木潸看着赵煜不自觉搅着碗的模样,好奇地问。“啊?哦……”赵煜被心里的想法压得沉重,忙放下手里的筷子,苦笑道:“刚才喝了粥,吃不下。”“哦。”木潸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脸,惋惜地看着赵煜,“早知道就不让你喝那白粥了,这个看上去比较好吃。”赵煜被她赤诚的话逗得一笑,再一看,分明瞧见小姑娘眼里对着那碗美食满满当当的渴慕,当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哈哈大笑。所有阴霾一扫而光。木潸好不容易从赵煜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问他:“你和那个顾老先生很亲近啊。”“嗯,他是我爷爷嘛!”想了想,赵煜又补充道:“我没上过幼儿园,上小学的时候什么基础都没有,那个时候,大哥的生意刚刚上轨道,每天都很忙,爷爷又回了北京,是顾爷爷抱着我一个字一个字教我识字,我至今都记得他教我区别翘舌音和平舌音的时候,舌头差点打结,喷了我一脸口水。”木潸虽然生在深山老林,到底是北方山水养大的,从小就说着比较地道的普通话,对赵煜这南方孩子的学话经历无法理解,只是单纯觉得好笑,尤其当赵煜说到顾老先生自己都分不清楚n和l的区别,却还要信誓旦旦教他发音,结果指着牛奶说流来,惊得路过的顾岭差点摔了盘子的时候,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岔了气。直到一碗食物彻底凉透了,他们二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结账离去。“听上去,那位顾老先生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啊。”木潸站在小吃店门外,迎着暖阳笑嘻嘻地看着赵煜,“看来是我太敏感啦!”“什么?”赵煜正转身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找出的余钱,一时没听清木潸说的话,“你说什么?”“没有呀,”木潸摇摇头,率先往路边走去,“我们回医院去吧。”回到医院的时候,顾岭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守在病房里的小护士不知去了哪里,宽敞洁净的干部病房里,顾老先生侧躺在被窝里,他脑下的松软枕头放得极低,白净的被子又拉得严实,赵煜和木潸乍一看,竟然没看见他的脸。“很冷吗?”赵煜嘀咕了一声,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俯身看了一眼后,回头对木潸轻笑道:“睡着了。”木潸转头看玻璃窗外,初夏的中午,太阳娇艳而夺目。赵煜又看了两眼后,轻手轻脚地帮老人掩好被子,“变得这么胖还怕冷,明显是虚胖!”他看那老人的神色,埋怨中透着亲近,温暖明媚。木潸看着赵煜,慢慢也笑了。赵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赵煜掏出手机,一看是赵钰打来的电话,忙冲木潸晃了晃手机,就急冲冲拉了房门出去了。临走依然不忘关好门。病房里只剩下木潸与熟睡的老先生二人。中央空调集体控温下的高干病房里,室温舒适宜人,木潸瞥一眼裹在被窝里的顾老先生,再抬头看向窗外高照的艳阳,犹豫了片刻后,决定过去把窗帘拉上。她记得老人家的睡眠都是不怎么好的,太奶奶睡觉的时候总是要把窗户用厚厚的遮光窗帘挡好……手刚拉上窗帘,木潸便发现这看似高档的窗帘轮子似乎被卡在了顶端,怎么拉也拉不过去,轻扯了两下,木潸气馁地松手了。她可不希望把这整排窗帘都扯下来。白天的玻璃窗能清楚看见外头的景色,木潸在床前看了一会儿,黑亮的双眼渐渐瞪大,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暗中握紧成拳。一丝凉意慢慢涌上她的全身。作者有话要说:迟更的花匠祝大家圣诞节快乐!!!!!!!!!!!!!!!!!!!!☆、饕餮饕餮透明的玻璃镜面一旦贴得过近,镜面所折射出来的东西,往往便在你的身后。“小姑娘,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前一刻还蜷缩在病床上的老人此时就站在木潸身后,他原本佝偻的身体此时越发弯曲,脖子却高高地上扬着,扯着那枯皮似的皮肤紧紧绷绷,像是要撕裂开来般。木潸颤抖着细细的两条腿,无语凝噎地回头看向顾老先生,“我……”她刚刚回头,顾老先生突然逼近,两个人鼻尖差点抵着鼻尖,木潸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盯着顾老先生越发浑浊的双眼。“我也知道你是谁,嘻嘻。”顾老先生仰着脸,靠近木潸的脸突然狞笑着张开,狠狠地哈出了一口气。从顾老先生嘴里哈出来的气一阵糜烂腐化的恶臭,熏得木潸当即咳了起来。“你闻到了吗?”顾老先生的最越咧越开,到最后,竟然已经咧到了两边耳根底下,他牵着一张血盆大口低低地笑,边笑边凑近咳嗽着的木潸,说道:“这都是那些被我吃掉的食物的味道,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慢慢融化、腐烂、发酵,于是产生了这样的气体,你闻闻看,是不是很美妙?”木潸用力捂着嘴,其中一只手,无知无觉地往耳垂底下摸进,慢慢拔出那根玉石耳钉。顾老先生哈哈大笑,“兆族的小姑娘,你怎么不仔细闻闻看,这些腐烂的气味里,有没有你的同类?”他边笑边往木潸鼻前凑,又徐徐喷出一口气。木潸闻言,脑中白光一闪,手脚俱已变得冰凉,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老先生那张变形的丑陋面孔,颤声问道:“你……你吃了谁?”“哈哈哈……只可惜她没有你年轻,肉也没有你香,否则,她一定算是我这些年来吃过的最上等美味!哈哈哈!兆族人的肉,竟然被我吃到了!”顾老先生站起身,扬声大笑,那笑声尖锐刺耳,仿佛随时都可以划破人的脆弱耳膜。木潸看着他笑,眼里怔怔落下泪来,“你……你吃了谁?”“嗯?”顾老先生俯视着已经滑落在地上无声哭泣的木潸,面上露出得意的笑,“我怎么会自降身份去问一道食物叫什么名字?”低头看了两眼地上的木潸,顾老先生桀桀怪笑道:“不过……她跟你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木潸猛然抬头,湿漉漉的两只红眼死死地瞪住顾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