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周大吃一惊,二百,不就比自行车多一个轮子,怎么就贵这么多。如今买卖还没着落,买回去也是一堆废铁。
“我再看看。”
见他要走,车行老板忙拦住:“你买这新的当然贵,不过要是改装的话,再给我加50块钱就行。”
“改装?”
“恩,你这大金鹿也挺硬实,拆掉后座焊上俩轮子,上面再加快铁板就行。反正你卖煎饼果子,也不用三轮车这车斗。”
王继周看着大金鹿,这是他跟明梅一块买的。他们结婚那会村里流行三大件: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家里搞不全票,俩人干脆省了缝纫机,买了这辆最新的大金鹿车子。
当年他骑在车子上,后面带着明梅,俩人左右手上带着情侣表,悠哉哉的吹着麦田秋日的风,小日子过得就如沾冰糖葫芦的熬得糖稀,从里到外散发着那么股子甜味。如今十来年过去,手表早不走字,明梅也跟着吴大力去了深圳。十几年的日子从指缝间溜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辆自行车。
“舍不得改就买辆新的,做买卖的没辆三轮车怎么行。”
车行老板娘劝着,王继周摇摇头:“我再想想。”
十几年的夫妻不是一朝能忘,即便有过背叛,也有过许多不愉快,如今人走了他却想起明梅往日的那些好。
跨上车子,他一路朝大院骑去。刚到二层小楼的招待所门口,里面弹出一个身影:“继周有空?进来说会话。”
略矮的身影正是钱华,王继周停下车子:“钱少校。”
“这么严肃干啥子咧,你家瓜娃子上学去咧?”
四川话特有的托音让王继周放松下来:“恩,今个实验小学开学。钱少……”
“他们都叫我钱华同志,不过咱们也不是革命同志,不叫那拗口的名字,你喊我老钱就行。”
“老钱,你那辣椒酱,我先做了几种。不过你们四川人都爱吃辣,也不知道本地辣椒够不够味。”
“你们山东人就这好处,说话痛快干事踏实,从没多余的弯弯绕。我还没张嘴提,你这边就给做出来了。要我说,寿光种的辣椒肯定不如四川的出味,但有总比没有强。”
王继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我先拿来,给你们尝尝。”
“成,咱们一块去拿。”
等到钱华拿到,打开盖子尝一口后,直接推翻了他先前的想法:“够味,是曼曼做得吧?”
“辣椒是她买回来的。”
“就这个了,这玩意最下饭,有了它一整天都有精神。这样,你每天先给我来五十瓶。”
“五十?”
王继周望着前面的罐子,这么大一瓶,他们一家能吃半个月。
“不够再找你要。”
“还有可能不够?”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会不够。山那头住多少人,光四川、湖北籍的新兵蛋子凑一块,一天五十瓶也不一定够吃。”
王继周望着那消下去的一指辣椒酱,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些人的战斗力。心里飞速的合计着一笔账,一瓶辣椒酱三块钱,他请二弟一家帮忙,赚得那一块两家平分,一天能净落二十五。有这二十五块钱,即便煎饼果子摊有事,他也能保证闺女的生活。
“这两天是出不来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做不出来,得回村里找人手。”
钱华已经忍了好几个月,反正现在他有的吃,别人晚两天就晚吧。提着辣椒酱心满意足,他突然看到王继周提包中露出来的那张纸,包打听再次发作。
“谁画的,还挺喜庆,让人一着就乐。”
“曼曼拿回来的,要印在煎饼果子外面纸上,说是好看。”
“我说刚才找你不在,原来是去印刷厂了。怎么?那边答应你了?”
“恩,刘主任说话很痛快。”
“刘主任?是不是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答应你?”包打听的钱华一脸你傻子的模样:“上午她对象刚来挑了你的煎饼果子摊,这会她又答应给你印包装纸,难道他们两口子闹别扭,围着你使劲了?兄弟,这么一看你还挺精神的,又踏实,换上这身衣裳肯定招大姑娘小媳妇喜欢。”
王继周打算他越来越暧昧的话:“老钱你啥都知道,帮我想想这事。刘主任刚才那意思,我这两天避避风头,然后就能出摊。你说她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挖个坑等着我往下跳。”
“当然是真心想帮你,本来就没多大事。不然咱们兄弟都住在里面,还会不出来说话?”
虽然钱华有些跳脱,但本心里王继周还是相信这当兵的:“原来当官的吩咐事下来,咱们还真能看着办?”
“不看着办怎么办?看脸色,能偷懒也偷懒。”
见王继周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钱华也来了兴致,跟他讲起了厚黑学。顿时夹着辣味的唾沫星子横飞,王继周也顾不得什么,恨不得掏出小本记录下来。俩人一个爱说一个爱听,竟是分外合拍。
到最后,钱华说激动甚至变成了四川腔:“瓜娃子,你要学得还多着咧。”
王继周真心实意的点头,比起一直在泉水村种地的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钱华见识可海了去。刚才半小时的胡侃,他消化了半瓶的辣椒酱,吐出了一肚子的为人处世之道。
这让小农思想的他大开眼界,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处理。卖了仨月煎饼果子,他也见了不少泉水村外行行色色的人。积累足够再加以点拨,顿时他心又开阔许多。
“把心揣回肚子里,明早可别忘来送煎饼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