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桂圆不紧不慢地剥开,塞进嘴里便吃边掩唇嗤笑。被娘亲横一眼,她忙吃完把核吐出来,目视前方那一队即将登船的壮硕挑夫。
徐氏自然也看清来人,方才出声后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猴戏般瞧着小厮一番唱念做打。她心里跟明镜似得,自己没必要跟个奴才秧子对上。一条狗敢冲她汪汪叫,还不是借的背后主人胆子,做好了回去有骨头啃,搞砸了也自会被人收拾,她没必要脏了自己手。
如今万事俱备,她走上前笑道:“看把你吓得,客栈也不是你一人能定下,老爷自不会怪罪。行了,还不快让开。伯府贵人事忙,幸好老爷英明早有准备。”
被自家夫人夸得红了脸,罗四海往前走两步,不经意地踢开挡路的小厮。他如今这四品武官全靠战场上真刀实枪拼来,这会虽然只用五成力气,也足够踢飞人。小厮在弹到船舷上,落地后捂着腰趴在那,痛得起不了身。
“忠叔,你来安排。”
罗府官家罗忠招呼三、四十位挑夫贴边过去,免得惊扰到夫人小姐。罗炜彤这边舒服了,贴船舷的小厮可遭了秧。浓雾还未散开,甲板上视线不怎么好,人高马大的挑夫依次走过,每过一人便踩他胳膊一次,直踩得他手臂没了知觉。
“夫君这又是何必?”罗氏无奈问道,脸上却无丁点不满。
罗四海满不在乎:“爷是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素娘和女儿受了委屈,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徐氏上前为他擦擦汗,罗四海就着她帕子低头,浓雾中两人眉眼间满是情真意切。
眼见爹娘又开始腻-歪,离二人最近的罗炜彤忙别开眼,心下却是愉悦。爹爹虽然乍看起来凶神恶煞,可一对上娘便百炼钢成绕指柔。她打小看着,对未来夫婿隐隐有些期待。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船舷外隐约飘过一抹黑影,再定睛看去,除去龇牙咧嘴扶着船舷站起来的青衣小厮,哪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管家罗忠行动有素,没过多久箱笼已彻底归置好。罗炜彤由咏春扶着,跟在娘亲身后上了临时租借来的马车,一家人总算踏入金陵。
待车队走远,码头边走出两人。若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看不清人脸,码头上多数人肯定瞠目结舌。
梁国公世子竟然跟安昌侯府那个纨绔站在一处,而且两人谈笑风生,看起来竟异常熟稔。
这不惊掉人眼珠子!
凉国公世子是何等英杰?出身高贵不说,连国子监祭酒窦大人都曾公开赞扬蓝愈才思敏捷,若非碍于公府世子身份不能下场,参加春闱绝对是一甲之才。
相比蓝愈,周元恪则完全是反面教材。整日混迹于青-楼楚-馆,酒-肆赌-坊,挥霍无度不说,为个花魁娘子争风吃醋之事时有发生。以至于两人同样都到了议亲年纪,凉国公府门槛快要被媒人踏破,有闺女的人家都要避着安昌侯府门走。
这两人勾肩搭背凑到一处,幸亏雾大没人看清。
浓雾中周元恪灵巧地避过蓝愈拉扯,扯下身上黑衣,裹着块石头缠两圈,打个结扔到江心。
“少拉拉扯扯,我可没你那断袖之癖。”
蓝愈也不急,站边上看他换上平日穿那些衣裳。说来也怪,跟他一样精瘦的少年,只不过换身衣裳,身材隐隐便显得虚胖起来。呼吸再刻意虚浮点,脸上涂点脂粉调得蜡黄些,连那张本身英俊不输于他的桃花面,也变得平庸中透着猥琐。
想起周元恪处境,平心而论,若是两人互换位置,他不一定能做到这般。
这样想着他话语间便存了三分客气:“教司坊那边你熟,这大半个月德音遇到些麻烦,还得劳烦你走一趟。”
整理好衣服,周元恪长叹一口气:“蓝愈,成国公当初犯得是何等大罪,你我都清楚。陛下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凉国公为人再宽宏,也断不会接受她做世子夫人,你还得早作打算。”
蓝愈肩膀耷拉下去:“这些我自然明白,毕竟我与德音幼时订过亲,总得照拂一二,这次先劳烦你。”
“无妨,正巧我也有事要拜托你。”
求过周元恪多次,欠下数不清人情的蓝愈答应得无比痛快:“但说无妨。”
待听他说完后,蓝愈碾碾脚下石子,官靴尖踢起一颗捏在手心,在他面前晃晃,意有所指地暧昧说道:“哦,那丫头兄长也是个人物,周兄还得早作打算。”
说话这会功夫太阳升起,浓雾也散开些。周元恪无所谓地笑笑,拎着酒瓶晃晃悠悠往外走,哪还有丁点浓雾中的精明睿智。
☆、怒反击(上)
? 随船而来的罗府下人浓雾中掌灯,几十号挑夫扛着箱笼,前后绵延几里的队伍,浩浩荡荡朝文襄伯府走去。
码头位于城西南,正处在伯府对角线方位。城内道路呈笔直的九宫格状,一路到伯府,几乎要绕边金陵城大半地域。
罗炜彤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时间一久难免昏昏欲睡。打个呵欠掀开帘子一角,外面天已大亮,浓雾也彻底散开。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乍见如此长的队伍,无不往这边瞅瞅看看。甚至还有调皮的孩子,梳着垂髫高举冰糖葫芦,边喊着顺口溜边跟在两侧蹦蹦跳跳。
“金陵繁华果然更胜惠州。”
轿帘掀高点,只见两侧房屋皆有青砖所筑,高大木门上各色铜铸门神尽显帝都气派。单从巍峨的建筑,她已能感知两地巨大差异。所以对于此刻自家的招摇过市,她隐隐有些担忧。
“娘亲,咱们直接从码头雇人去伯府,城中人看到,自然知晓咱们被怠慢。可日后再提起来,未免让人觉得过分招摇。娘亲平日教导女儿时曾言家丑不可外扬,若是传得人尽皆知,最后大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这般,难道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