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你且随朕再行体查一番民情。”
打暗号命暗卫再调一艘莲舟,周元恪拦在承元帝身前,面上一派刚正不阿之色:“体查民情之事自有锦衣卫,臣等定不负陛下厚爱,竭尽所能彻查天下不公。陛下一身系天下安危,且今日出行所带人手本就不足,恳请陛下早些回宫。”
看小师侄脸色僵硬到快比上挂浆的布匹,看来方才对小丫头那番逗弄,当真把他惹恼了。心下有数,承元帝忙不迭补救。
“师侄莫要生气,师兄云游西域归期不定,安昌侯又是那副德性,你的亲事师叔总得把关一二。万一那姑娘是个不好相与的……”
不仅是脸,这下他连腰杆都僵硬起来,周身寒气越发重,见此承元帝忙改口:“今日一见,罗家女儿果然是个好的。不愧是师门七十三代最杰出的弟子,元恪眼光当真不错。”
周元恪冷然道:“承蒙师叔错爱,师门第七十三代唯弟子一人。”
七十二代好歹有师傅和师叔两人撑门面,到他这一代,没任何师兄弟、师姐妹相比,他就算再废柴,那也是最杰出的弟子。师叔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夸人随口就来,不管别人信不信,只要他信了没人敢反驳。
“横向不能比对,那咱们走出师门,与其它门派相比。”
呵呵……“师叔可是忘了,其它门派当年不过学了本门皮毛,二者若上门比试,不过蚍蜉撼树。”
承元帝终于意识到,师侄这次是在认真与他生气。这孩子……六七岁时每日半夜被带回师门,整宿站桩累到靠在墙上睡觉,家常便饭似得被师兄捉弄都没恼过,怎么偏偏被他倒霉地碰上?
就在这一刻,承元帝心中有了认知:宁可惹小师侄,也千万别拿侄媳妇开涮。虽然他身为一代雄主,还不至于惧怕二人。可帝王也非无情冷心之人,周元恪入了他的眼,除非做出刺杀谋逆之类不可饶恕之事,否则他态度会一直宽容下去。
帝王的这种认知,于天下任何人而言,皆是天大的幸运。
“那丫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师侄若不再加把劲,日后怕是不及她。”
周元恪身躯一阵,脑中却回想着方才她踏莲而来时地模样。自古便有水上漂的传言,但那皆是杜撰。不过若是内力足够,水面稍有支撑物,行走其上便能如履平地。
“师侄受教。”还未等承元帝高兴于打破这份僵硬,周元恪躬身:“还请陛下移步上船,早些时辰回宫。”
臭小子怎就得理不饶人?承元帝怒了,他躲过宫中层层重围,换上便装一路溜到城郊,容易么!以他地位想出宫自然无人阻拦,可挡不住总会在街上巧遇一些个大臣。即便入茶楼坐会,一开窗也总能看到某皇子施恩七旬老妪。不开窗,门外也会传来恶霸调-戏良家妇女,恰好被路过的正义宗室解救于水火之中的桥段。
终于有这么一次成功突围,没呆一个时辰便要回去,他心下万分不悦。
“此处春光正好,朕有些日子没出来,借此机会多松散会。”
这次周元恪没反对,而是周身冒着寒气,柱子般杵在承元帝身后一臂之处。借助位置之便,他打量着远处的庄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处庄子有些地方分外眼熟。细想起来,回廊曲折走势,还有拱门高度及雕刻花纹,皆于他前些时日在姑苏,只住一晚的圣上别院颇为相近。
承元帝无聊地伸个懒腰:“这庄子当真不错。”
说完他惊奇地发现,师侄竟然收敛了部分寒气,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元恪可是中意此处?”
周元恪颇为赞同地点头,据他所知这一带只两户人家,若能把陛下那处庄子要过来倒是不错。
“不过是一处庄子罢了。”承元帝颇为轻松地说道,而后在师侄期待的眼神中吐出下一句:“师叔自是不会心疼,可师门祖训:无功不受禄,师叔便是做恶人也不能这般随便赠予你。”
果然还是他熟悉的师叔,受打击次数太多,失望之余他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师叔所言极是,师侄近日练功遭遇瓶颈,漕运之事怕是得劳烦同僚。”
有个太聪明的小师侄也不是什么好事,湖边嘈杂声传来,承元帝若有所思:“凉国公夫人今日往报恩寺进香,想来叫上了小丫头一家,闭关之事……”
望着周元恪纠结地脸色,承元帝笑得一脸奸诈:姜还是老的辣。
☆、弘真至
报恩寺地依皇家园林,背靠金陵城外连绵群山,除却对平民开放之日,平素十分僻静。罗炜彤更衣梳妆打扮并未用多长时间,待到达时还有僧人在做早课。
梵音袅袅自菩提树丛间传出,少了夜间琉璃塔辉煌通明的灯火,一片寂静间过往之人不由放轻步子,心态也变得虔诚起来,唯恐饶了佛门清静。
但这并不包括徐行知,因着上次在国子监,当常蚊子向表妹身上泼脏水时,他并未像罗行舟那般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娇娇表妹,这会他正觉得理亏。且娘亲暗地里向他透露,姑母打算将表妹亲事向后拖拖,他更是心急如焚。
故而这次前来他做足了功课,带上表妹爱吃的糕点,一等她换完衣裳出来,便带着三分忐忑地围上来,鞍前马后。
“娇娇,尝尝芙蓉糕。”
罗炜彤拈起一块尝尝,徐家厨娘一路从岭南跟到京城,颇为了解她口味。芙蓉糕还是原先的味道,以前她也十分爱吃。但自打入金陵,有曾祖母每日精心准备的糕点,她本就刁的嘴又被养刁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