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定是一早料到小姐会如此,才特意准备满满一荷包铜钱。逛一条街她买了足足半马车东西,所用铜钱不过一半。而这些铜钱,换成银子十分散碎。
咏春暗暗羡慕,夫人虽然每日逼着小姐喝药,但实际上真把女儿疼进骨子里。不光是夫人,全府所有人都很疼小姐。即便出了自家府邸,徐家也拿她当亲孙女看。小姐真是好命,她怎么就没投胎到这种好人家。不过转念一想小姐待她也很好,咏春心情立刻好起来,两步走到旁边摊位买梅花糕。
“表姐,趁新鲜尝尝梅花糕。”
咏春每样都买了三份,她留下一份,剩余吃食叫下人趁新鲜带回府里。虽然爹爹是粗人,但娘亲于规矩上却是极为精通。她身边该有的丫鬟婆子小厮一个不少,这次出门更是带足人手。出门时觉得后面跟这么多人太过兴师动众,如今她却庆幸人手足够。
毕竟美食,最为美味时刻便是刚出锅新鲜之时。
而她所带人手之多,便是一直往回送,也保证不会缺人使唤。
越送罗炜彤心下越满足,虽然她不会女红、算账、管家,帮不上祖母、娘亲、曾祖母,但她可以给全家人选很多好吃的。
虽然……买这些小玩意的钱还是娘亲所给。
不过娘亲也说过,她是府里唯一的女儿,不疼她疼谁,只是用点银子而已,就算这个月用完下个月爹爹照样会发俸禄。
满足之下神游天外,猝不及防之下一团香甜滚烫的馅料落在她手腕上。
“徐梦瑶,我早就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嫉妒我肌肤赛雪,非得在上面留点印。”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她顺手在马车座位下抽出个雕花木匣。打开后里面是八个她胳膊粗细的小方格,取出方格下面还存有一暗格。
只是一点滚烫的馅料烫红,暂时用不到暗格中的纱布,取出方格中小瓷瓶,拔开闻闻,一股芝麻油香味扑面而来,这定是曾祖母亲手所做烫伤膏,荣家百草堂祖传秘方,涂上后清凉不说,药效较市面上那些也甚佳。
“我来。”
接过药膏徐梦瑶用中指挖点,轻轻涂在表妹手腕上,见她小脸上尚未褪去的满足,突然间她有了一种自己都难以控制的愤慨。
“嘶,你这是要谋杀。”抽回手罗炜彤紧护在自己怀里:“表姐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
“还不是因为你,我没见着姑母。”
瞬间罗炜彤忘却了手上疼痛,全心应付总是想跟她抢娘亲的表姐:“我娘正忙着,你若是过去她又得放下账册招呼客人,你忍心?”
“我呆在姑母身边日子比你还久,哪算得上客人。再者……”徐梦瑶神色中难掩得意,眼神却一直盯着表妹通红的手腕。
见涂药膏后,那点红色很快退下去,放下心来她也不再口下留情:“再者,我可不像有些个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若是我在,定能跟姑母一块打理账册。”
这一刻徐梦瑶的心情,与马车下跑前跑后买小玩意的咏春出奇一致。世上怎会有表妹这般幸运之人,可以遇上姑母那般好的令人欣羡的娘亲。
罗炜彤蔫了,在管家上她可比表姐差多了。只能说舅母不愧是山东孔氏之女,琴棋书画、女红掌家无一不精,一言一行堪称闺秀典范。作为她的独女,多年来得其悉心教导,表姐便是天资再愚钝,耳濡目染之下也差不到哪去。
更何况她天资聪颖。虽然从小斗嘴到大,但罗炜彤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表姐若是男儿,走科举入仕之路,未来成就绝不亚于表哥。这么好的姑娘,可惜兄长就是看不上。
“哎。”
徐梦瑶荒了,表妹唉声叹气,莫非手上很疼?心下着急,她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唉声叹气个什么劲。”
“还不是感叹有些人,可惜不是我娘的亲生女儿。”
“你!”
终于忍不住徐梦瑶出脚,罗炜彤哪能那么让她得逞,姐妹二人在马车闹做一团。半晌二人香汗淋漓,仗着身姿矫捷略胜一筹的罗炜彤钻进表姐怀里,大眼睛望着她下巴。
“究竟出了什么事?别当我不知道你,虽然平时你说话比谁都恶毒,但总不至于像今天这般,给块好吃的点心都能被你粗暴地推回来。”
“是我哥。”
“表哥怎么了,对了他今日怎么没来?”
徐梦瑶心下叹息,表妹这会才发现兄长没来,可见她是多么没将其放在心上。也难怪自报恩寺回去后,他性情大变。
“娇娇,你们在报恩寺可曾发生过何事?自打回去后,兄长就变得……”
“没有啊。”罗炜彤纳闷:“表哥怎么了,难不成性情大变?”
幼时在山寺,老和尚可是跟她讲过许多性情大变之人在佛法感化下浪子回头,试图通过这些故事告诉她佛法高深。可她向来是故事照听,佛法穿耳过。红尘多有意思,她才不要剃掉头发青灯古佛。虽然老和尚很有意思,但也不能陪她进尼姑庵。
但如今表姐提起来,她却瞬间脊背一阵发冷。老和尚可是货真价实的得道高僧,虽然常骗她桃花酥,但总不至于满嘴诳语。
“表姐莫要担心,我师傅可是得道高僧,请他来做场法事,表哥身边的邪佞定会统统驱离。”
表妹是怎么想到中邪的,终于没忍住,徐梦瑶点头,用下巴给她一记暴栗:“他没中邪。”
“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娇娇你也晓得,兄长往日最是闲散,除却钻研土木金石之外,其余事上他皆是得过且过。但自打报恩寺回去后,他像中了邪似得,三更灯火五更鸡,即便睡着了也说梦话在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