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
朱厚熙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若第一次搞砸还能把大部分责任推到小侄女身上,那这次他却找不出任何借口。
“袁恪,你倒是说两句,一直盯着河对面做甚。”
说罢他也向对面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在柳树下停着一顶不起眼的青色小轿。
“厚熙,我还有要事,就此先行一步。”
拱拱手未等四皇子回话,他已经跃马上桥,几步消失在桥面。只剩一个人的四皇子干脆撩起袍子,不顾形象地坐于桥下青石台阶上,托起下巴想着应对之策。
若是直接道歉,太过唐突不说也有失风度,他该如何找回场子?
还没等想出好主意,却见河对面晃晃悠悠走来个身材臃肿之人。朱厚熙抬头看下日头,离他打马离开桥面打在青石板上的阴影不过缩回了一指之地,如此片刻他竟已乔装完成,看来袁恪伪装之术更上一层楼。
打开折扇,对面纨绔朝他吹下口哨,而后慢悠悠走向青色小轿。未等他完全靠近,轿帘掀开,从内伸出一双绣花鞋,走出来的少女已经不能用身姿婀娜来形容,满金陵城就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身段还好的小姐。
“竟然是德音,袁恪当真是艳福不浅。”
饶有兴趣地啧啧称赞,朱厚熙边为德音遗憾。金陵教司坊头牌,面对个明明长得比她还好看,却要日日扮丑的贵公子,不知心下是何种滋味?
德音此刻压根无暇计较美丑之事,即便最初见周元恪时有过惊艳,但几年来见识过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如今面对此人时她心态早已古井无波。即便偶有波澜,那也是欣赏中带着防范。
重活一辈子,于一些事上她能先知先觉,且行事手段更为成熟。尽管如此,仍免不了被其看穿。面前的男子将自己装扮的如此不堪,但他才思之敏捷,扔如藏在面具下的本来面目般,远超天下绝大多数人。
而她依旧是前世那个她,因谋逆而被毁去丹书铁券,抄家流放的成国公府嫡出女儿。她继承了祖辈算不得聪慧的头脑,有些事即便早已知晓,深思熟虑定下的万全之策,也会被周元恪轻松击破。
正如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再一次打乱她全部计划。
“真想不到六岁就杀人的安昌侯世子,还有这份菩萨心肠。文襄伯府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庶长房彻底脱身,又与你有何利害关系?”
尽管出生调笑,她心里却一点都没底。前世周元恪名满大齐的,不是他在承元帝去世前几年的浪子回头,也不是市井间捕风捉影的卧薪尝胆,而是他对其妻的至死不渝、生死不离。
天下女人纷纷欣羡,罗家小姐前生究竟是在佛前捐了多少香油,才有了这一世造化。夫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人不是指新帝,而是其夫人罗氏。毕竟定国公与今上私教极好,偶尔也会出言忤逆,但回国公府,罗氏叫他打狗他不敢撵鸡,真正是俯首帖耳。
如此深情,连她都有些羡慕。天下哪个女人,不想被这么个人捧在手心疼宠。
只可惜待她重生之时,他已然见过罗家小姐。锦绣坊那次她故意要来霞光锦,前世凉国公府花朝节乃是罗炜彤入金陵后首次出现在官家夫人面前,一袭火红的霞光锦衣裙,衬得她容色艳若桃李,更衬得她爽利的个性越发讨喜,让她将常太夫人放出流言而十分不利的局面扳回七八成。
可她非但未曾上钩,反而巧妙地将流言祸水东引。且赏花宴之时,她所穿冰婵纱衣裙只比霞光锦名贵。且她肌肤白嫩,蓝色更是衬得其如出水芙蓉般青葱水嫩。
拉上罗薇蓉屡次算计,全都被她巧妙化解。非但未能带来丝毫麻烦,反倒让周元恪一步步陷入情网。到如今,她也无法笃定周元恪会做到何种地步。
“你是真不知这与我有关?”
周元恪反问,虽然满脸蜡黄,但眼中的寒意还是让德音不自觉打个哆嗦。
望着金陵城中男人趋之若鹜的脸,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上前一步捏起他下巴,用力到她面部因疼痛而扭曲。
“便是你算计我,也比算计她下场要好。”
他不介意把弱点暴露于德音面前,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小丫头。
☆、民心向
清晨薄雾还未完全散开,街上稀稀拉拉响起小贩卖早茶的吆喝声,两匹高头大马后面跟着辆不起眼的乌顶马车,朝金陵城正中央的朱雀大街驶去。
马车虽不起眼,晨曦中的少年却耀眼到几乎突破浓雾。倒不是罗行舟长得多好看,即便他生得着实不错,但也比不上四公子中最神秘的袁恪。而是如今城内谁不知道文襄伯府那摊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想到黄历上今日易祭祀,街边打着哈欠油炸桧的小贩呼出到一半的气卡在嗓子眼。
“嘶。”
铺子里打着呵欠出来,发丝还有些凌乱的婆娘掐下他后腰:“都炸糊了,一大清早这么出神,你是瞅见隔壁酒肆小翠啦?”
“下手轻点,快看。”
“呀这孩子真俊,不对,那不是……”
“可不是文襄伯府那庶长房,看来他们是打算今个分家。”
“不行,我得跟隔壁嫂子说声。”
反正现在也没客人,妇人暂时放下买卖,边盘发髻边隔着低矮的围墙招呼相邻院中打水的妇人。她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井边妇人听得真切,左邻右舍也皆打破清晨宁静。
“庶支闹分家可是头一遭,不过人家那可是三品大员,离开伯府也照样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