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法界01。
一匹快马从戈壁滩前穿行而过,踏入荒漠。鸣沙掩盖了马蹄声,载着马背上的哨官一路绝尘,奔向王帐。
夜色已深,星空如巨大的斗幕,悬于沙漠上空。
营帐里,阿蛮未着鞋袜,盘膝坐在书案前,握笔抄训。白日时,她顶撞了阿父,领了一队斥候去了前线。
部落和大溯的战事已持续了六年,这六年,百业凋敝,民不聊生。眼看着过完冬,又是凛春,阿蛮担心大溯的士兵近日就将有所动静,这才不顾阿父阻拦,做了一回排头兵。
于是,就有了今夜的这一罚。
阿蛮虽不服气,但碍于阿父的威严,还是乖乖地领了罚。只是这抄训,抄得是什么,可由不得他了。
案台上烛火轻爆,光线明暗之际,帐外候着的侍女轻挑帐帘,提灯而入。她先是看了眼素纸上阿蛮的那一□□爬字,随后才去暖炉前,往里添了一些银炭:“天色不早了,少主还是早些歇息吧。”
“明日还要练枪,没空抄训。”阿蛮曲膝坐起,换了跪姿,跪坐在胡毯上:“这次阿父限制了时日,若不抓紧可真来不及了。”
少女轻耷着眉眼,明媚的五官在烛光下平添了几丝柔美无辜,看得人心发软。
她是真心为了抄训感到苦恼委屈。
侍女闻言,便不再劝:“那少主累了,再喊奴进来伺候更衣。”
阿蛮胡乱点了点头,继续抄写她的兵书。
至子时,阿蛮眼花缭乱,正欲搁下笔时,营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巡逻的兵哨握着火把,急匆匆往王帐方向跑去。
军靴踩踏之处,瞬间如雷鸣般暄沸起来。
紧接着,一声嘹过一声的通报急令响彻军营。营帐外,篝火一丛接着一丛,似游龙般顷刻间将整片军营点得通亮。
阿蛮脸色倏变,她扔下笔,连鞋袜也来不及穿,几步冲至帐前,掀开帘帐。
大营外,每隔数百丈便设立了一个烽火台,用来示警。此刻,烽火台上正逐一燃起狼烟,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挥舞旗帜,传递战令。
她疾步登上最近的瞭望台,分辨旗语。
旗帜一下一下,挥舞成她最熟悉的讯号——敌袭,有敌袭!
那一瞬间,烽火台上炙烈的火光熊熊燃动,似一下扑面而至,以燎原之势将她的瞳色染成了一片炽焰。
大溯!是大溯来了!
——
二十多年前,天下久分,未有合势。
数国之间又以大溯和亟国的兵力最为强盛,两国对峙已久,都试图吞并对方成为天下霸主。
酉春年二月,大溯出使使臣楼赋,游说周边小国归顺大溯,后又许以重利,将公主出嫁,与藩国联姻。随即,造器屯兵,厉兵秣马,野心勃勃。
亟国趁大溯羽翼未丰,挥兵南下,在两国交界处布置兵马,主动迎战。
自此,群雄逐鹿。这天下的烽
烟就再也没有停息过。
大漠原是世外之城,并不参与战争。可随着逃难来大漠的难民越来越多,大漠再也无法置之事外。
阿蛮的阿父是大漠酋长,在流兵不懈地侵扰下,他不得不收编难民,训练军队。
十年前,亟国不敌大溯,兵败如山倒。
大溯乘胜追击,一路收编城池,试图将亟国彻底剿灭。就在众国兴高采烈地等着封王封地时,亟国在大漠军队的支持下,苟延残喘,愣是支撑到了现在。
可如今,大溯兵临城下,这意味着亟国已亡。而失去了亟国掣肘的大溯,再无顾忌,直接调转铁骑,全军压阵,将兵刃对准了大漠。
这一战,避无可避。
——
湮冬十一月,大雪。
大溯百万雄师压境,擂鼓鸣金,摇旗示威。
阿蛮奉命,率精锐先锋于漠河与大溯正式开战。
她从小生活在沙漠戈壁里,熟知漠河地形,数次交锋都巧借沙漠中的天然险地围杀大溯士兵。大溯在她手里吃过几次亏后,士气大减,索性蛰伏。
又一战毕,阿蛮一马当先,持枪入城。
大漠的百姓们自发地为他们的少主公夹道欢迎,击乐扬花。
满城彩乐声中,阿蛮一袭红翎,微扬着下巴,不见往日少女娇俏,唯见少年初露锋芒时可提枪斩月的飒爽英姿。
她颔首谢过自己的子民,将马腹一夹,快速催马前行。
不远处的城楼外,一位牵马的僧人循声回望。
少女将军的目光掠过人群,似惊鸿一瞥,停留不过瞬息,便匆匆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