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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愤愤不平地说:“这世界上未必真是男的多女的少,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打光棍的呢?归根到底就是有钱的地主阶级饱暖思淫欲,家家户户三妻四妾,所以落实到咱无产阶级头上,连一夫一妻都不够分了,凭什么呀?结果光棍们揭竿而起,把全国的地主都给斗了。我看咱有必要将这优良传统发扬广大,跟观山太保这伙孙子没什么好客气的……”

我对观山太保也没什么好印象,就告诉胖子说:“你也不用拐弯抹角找借口了,大明观山太保是朝廷的鹰犬,以前暗中坑过不少倒斗的手艺人,单凭这一条咱也该把地仙村里的明器倒净盗空。可那些个陈年宿怨,都早已是历史的尘埃了。咱这回还是得紧着正事来做,找到丹鼎天书也就罢了,如果落了空……再算总帐不迟,临走时放把火烧它一个片瓦不留。”

说话间,其余三人也都陆续出了暗道,孙九爷似乎显得格外疲惫,顺势坐在水木雕花牙床上歇息起来,但他坐下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就连脸上的防毒面具都没取掉。

我看他行止有异,便紧紧按住工兵铲走到床前,伸出手给他摘掉了防毒面具。众人一见孙九爷藏在防毒面具下的那张脸,无不吃惊,一齐向后退开。

第四十三章噩兆

孙九爷藏在防毒面具下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面部肌肉收缩发紫,一根根扭曲了的青筋、血管,全都在皮肤下凸显出来,两只无神的眼睛中血丝密布,活像两盏暗红色的鬼火。

“尸变了!”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急忙撤步从他面前退开,工兵铲也已拽在了手中,同时握住了腰间的携行袋,准备拿出归墟古镜以防不测。

正当我要上前动手之时,却发现孙九爷仍然坐在那张雕花水木牙床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具早已失去灵魂的尸壳一般,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活气,而且并没有诈尸起来扑人,只是悄无声息地坐在床头。

众人心中粟然,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谁也不知孙九爷究竟是怎么了,先前他曾说自己已经死了,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迹象,也都说明他遭遇了某种意外,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世上又怎么可能真有行尸走肉?肯定是另有隐情。但此时面前的孙教授,分明就是一具行僵,活人的脸孔绝不可能如此狰狞恐怖。

在漆黑寂静的屋子里,我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心想如此僵持下去,终究不是了局,不管孙九爷是人是鬼,都得瞧个分明才是,当下把归墟铜镜递给身旁的Shirley杨,让她和幺妹儿在后照应。

我和胖子二人各抄工兵铲,缓缓走近木床,正这时,忽听孙九爷猛地咳嗽了一声,随即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脸上突出的血管以及充血的双眼,竟自缓缓回复如常。他见我们拎着家伙面色不善,就开口问道:“怎么?真想去了我?”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做声不得,我再次拿过归墟古镜,往孙九爷面前晃了几晃,也不知是青铜镜面磨损得太严重了,还是卦镜不能镇尸,反正孙九爷在镜前亳无反应,镜中也根本映不出他的身影。

最后还是Shirley杨出言问道:“教授,你……你刚才是怎么了?”孙教授道:“没什么,只是在墓道里接连受了些惊吓,现下已经不打紧了。”

我忍不住说道:“九爷,刚才你坐在床上,脸色可不太好,我看你活像是古墓里粽子诈了尸,难道你自己就没发觉吗?”

孙教授闻言怔了一怔,喃喃自语道:“发觉什么?我的脸怎么了……”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对刚才的事情浑然不觉。他对我说,“刚才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我真变成了行尸活僵,你们……不用手软。”

我点了点头道:“有您这句话就成了。您现在没事了吧?看来咱们之间……还能够暂时维持住人民内部矛盾的状态。”

孙教授苦笑道:“如你所言,但盼着不会发展到敌我关系的那一步……”他顿了一顿又说,“先前我以为独自一人进到棺材山里,就能把当年祖上的孽业消了。可如今看来,地仙村古墓中险恶异常,多亏有你们一同前来。恐怕我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咱们得尽快去封家老宅找到地仙封师古。”

我估计所有谜团的最终答案,都藏在地仙村中的封家老宅里,心中也有速战速决之意,便不再同孙九爷继续纠缠。正想招呼众人动身,却听Shirley杨问孙教授道:“您与地仙封师古毕竟同宗同族,当真要去刨自家祖坟吗?”

我心中一动:“Shirley杨这句话问得好生贴切,正是我一直想问但始终没问出来的一句话,不知孙九爷如何作答。”

只听孙教授长叹一声,说道:“想我观山封家,世代受着皇封,当年何等的显赫?要不是封师古一心求仙、违背祖训,也不会把偌大个产业都埋在棺材山里,到头来使得封氏人丁凋零,何况他居心不正,蛊惑无数百姓为他殉葬。咱们中国人最看重什么?最看重的就是祖宗,我一生没有子女,眼看到我这代,观山封家就要香火断绝了,所以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在棺材山里找到封师古,以便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Shirley杨说:“整座棺材山里死气沉沉,不像有什么活人居住,封师古恐怕早已在几百年前就死了,空余古冢荒村在此,如今连那些古人的形骸都未必再能找到了,当初的求仙得道之说又怎能当真?”

孙教授道:“我是无神论者,可世事不可以常理计之者,却也是所在皆有。而且当年封师古曾留下话来,说是有朝一日还要入世度人。我虽然从没见过此人,却听父兄长辈屡屡提及,多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旧话。都道封师古绝非寻常之辈,他做出来的事情,每每出人意料,我不把他的尸骸焚化为灰,就不敢相信他确实死了。”

我插口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算封家祖辈亲口传下来的言语,年头多了也难免走样。至于相信什么羽化飞升、度炼成仙之事,在原始社会和封建社会中是十分普遍的现象,古代人前仆后继地追求了几千年,只为了得一个海市蜃楼般的正果,其间确实做出了很多令现代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举动,倘若咱们不是亲眼见到,绝难明白其中究竟。我看当年地仙封师古触犯禁忌,暗中发掘了乌羊王古墓,那时他在墓中有什么遭遇,咱们不得而知,但这件事肯定是他修造地仙村的最关键动机。深藏地底的这座棺材山,肯定掩埋着许多古老的秘密。另外我发觉此地处处透着邪气,封家老宅中更不知会有什么玄机。总之既然到了此地,怕也无用,干脆放开手脚,进去搜他一个底朝天,才知那几百年前的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

胖子说:“没错,不管封师古是死尸还是地仙、天仙,只要他有金丹明器,就算是只蛤蟆,胖爷我也得把它攥出尿来。”

孙教授也同意我的看法。棺材山里迷雾重重,只有先找到封师古藏在什么地方,才能再做计较,但他对胖子的言行不以为然,觉得王胖子整个就是一认钱不认人的投机分子。地仙村里的东西都姓封,除了老封家的人,谁也不准乱动。

我替胖子开脱道:“其实这个同志的本质还是好的,虽然以前也曾一度钻钱眼儿、摸钱边,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迷失了斗争方向,可随着在实践中摸爬滚打了几个来回,现在他已经不怎么把发财太当回事了,只不过……只不过仍是比较热衷投身于摸金掏明器的过程。”

胖子说:“就是的,还是老胡了解我。钱是王八蛋啊,胖爷我是那种忘本的人吗?咱一穷二白底根儿永远也变不了。我爹当年参加红军之前穷得都漏腚了,不照样北上打日本鬼子吗?所以咱不怕穷,穷得光荣啊。倒是孙九爷这厮的人品比较可疑,所作所为哪点像是受过考验的老分子?”

我说:“孙九爷究竟是量变还是质变,仅凭表面现象还不好说,咱们要继续观察,不要轻易做出结论。”说罢看了看表,在地下阴宅里耽搁的时间并不算久,无须再做休整,就让大伙立刻动身前往封家老宅。

于是众人各自抖擞精神,当即从房中出来,往四周一看,正是进入古镇的街口处,不远处便是那座炸毁了的炮神庙。地仙村里一幢幢粉壁红墙的建筑,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如同一个个矗立凝固的白色鬼影。

沿着街道向深处走,只见各家各户都像是鬼宅一般寂静得出奇,全无人间烟火气象,如果说地面上那座青溪古镇,是一派被遗弃后的破败荒芜,这深藏在棺材山里的地仙村,则完全给人一种“冥纸”的感觉,似乎全是用冥纸扎裱出来——专门烧给阴世死者用的一片冥宅。从内到外,一处处笼罩在诡异不祥的气氛当中,可能是由于棺材山里实在太黑了,眼中所见一切皆是恍惚不清,让人感到极不真实。

每过一处房舍,我们都会向屋内窥探,却没在阳宅中见到一口棺椁,或是一具尸骸,各室器具完好无损,都落了厚厚一层灰,似乎在建成之后,从来就没有活人进去住过。

众人心头疑惑更深,却不得要领,只好不再去一幢幢的查看民居,直奔位于地仙村最核心处的封家老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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