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后。
冤句城离长安约莫千二百里,纵是书生体力尚可,此时也不过行了千里长路的一半。
他抬头望去,不远处洛阳城的轮廓已经隐隐得见。但风尘仆仆的书生并没有进城中补给休息的打算,而是在城郭处就停下了脚步。
他的盘缠并不充裕,城内物价较高,无疑是在城外休憩一番更为合算。
走入一家虽然有些破烂但却勉强称得上干净的客栈,书生将行囊贴身放下,随后要了一碗清汤面,也不管上面还漂浮着些许尘土灰屑,提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比起难以下咽的干粮,一口热汤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待遇了。
不消多时,一碗面已经见底。书生正欲起身结账,一个瘦小的身影却从他身边冲过,径直朝门口而去。随后,店老板愤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这个小畜生吃了白食还想跑,快给我捉住他!”一时间,店里的伙计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拦人的烂人,堵门的堵门,片刻便把那少年围得水泄不通。
少年见此情形,矮身便想滚到桌下再伺机逃脱,但他还没来得及俯身,便被店老板飞掷而出的算盘砸中后脑,摔倒在地。
见得少年再难以逃脱,店老板这才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地上捡起算盘放好,走上前便是两个大耳刮子。
“小小年纪就吃白食,现在给你吃耳刮子吃个爽!”
就在店老板打算继续左右开弓之时,书生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小孩子吃白食固然可恶,吃点打长了教训也差不多够了。”书生抬手指向那少年连汤都喝干净了的面碗,“你看他也只是吃了一碗素面,并没有想着能吃白食就大点特点,想来是饿得不行了。现在世道不易,您大人有大量理解一下吧。”见店老板还要说些什么,书生从怀里掏出几贯铜钱递给老板,“他的面钱我帮他一并付了,做生意嘛,就当结善缘了。”书生拍拍老板的肩,半推半就地将少年从他的大手下扯开来。
见得有人替少年付了面钱,老板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将铜钱揣入怀中转身离去。周围伙计见老板不再追究,便也渐渐散开了。还未等书生转头,那少年已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窜出客栈,不知踪影。
书生苦笑一声,从凳子上拿起行囊,又问店家讨了些茶水,便也出了客栈朝大路而去。
还未行出几里,书生便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他微微一笑,装作不知,待得行至转弯处便在弯后站定。不消多时,那个人影果然撞上门来。书生一把抓住那人,定睛一看,果然是刚刚的少年。
“我可没天天请你吃饭的钱。”书生松开手,淡淡地说道。
“前面有危险。”少年往后退了两步,盯着书生说道。
书生忍不住笑出声来:“前边不远处就是洛阳城第一大的驿站,莫非这官府眼下我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少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依然就那样盯着他。
书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从身上摸出几贯铜钱递给他:“今后还是少干偷盗之事的为好,免得受皮肉之苦。”随后转身离开,独留少年一个人在原地定定站着。
书生虽是不太经营家中行当,但是多少也会接触到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因而对江湖上人的行事作风也多有了解,此番赶考靠着过往经验也算是有惊无险避开了一些麻烦。此时进入驿站,他虽然表面上对少年的话不置可否,心里却暗自提高了几分警惕。
果然。这家驿站的气氛有些诡异,站内尽是一些彪形大汉,有些腰上甚至有着被布条缠住的突起。书生甚至还察觉到,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右边打盹的门房竟一下子坐直了起来。
不对劲。
“砰。”一声响将书生的思绪拉回。面前的大汉没轻没重上茶的手法更是让书生起了疑心。他端起茶碗,吹了吹气,并不喝下,而是斜眼朝四周观察。果然,他举起茶碗之后便起码有四五双眼睛盯上了他,那一道道贪婪目光似是催促,让他如坐针毡。
不妙。书生将茶碗微微倾斜,半数茶水都被他轻轻洒在地上。随后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往天上一撒。登时,驿站中众人呆住的呆住,捡钱的捡钱,整个驿站乱成一团。待得那群彪形大汉回过神来,书生早已借着混乱溜了出去,在大路上一路狂奔。
走大路一定会被他们骑马追上……书生略一思索,见路旁有条通往山林深处的小路,毫不犹豫地便从大路跃下,沿着小路打算先到林子里避避风头。
不料未走几步,书生便觉脚下一空,还没等做出反应便跌入了陷坑当中。
糟了。
书生从坑里爬起,抬头看去。这坑足足有三四米深,坑壁光滑,书生几番尝试均是难以攀登。
忽然间,坑沿探出一个人头,书生定睛一看,正是之前那少年。只见他伸下一截树枝,俯身尽力朝书生够去。“赶紧的,他们快追上来了。”
纵使有些惭愧,书生还是紧紧抓住了树枝,随着二人齐齐用力,书生终于是得以脱困。
“赶紧走吧。”书生拍了拍身上尘土,开口说道。但是少年却动也不动。书生顺着他目光看去,也是呆在了原地:只见通往密林深处的小路上钻出一条又一条大汉来,不消多时便已将路彻底堵死。二人正欲转身沿来时路逃离,身后却已不知不觉多了赶上的追兵。
随着几柄明晃晃的钢刀抵上他们的后背,二人只得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