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客客气气地道:“我开了些消炎药,确保伤口不炎。如果不炎,就没有什么问题。”
吕琪道:“我就是有点担心炎,伤人的那把镰刀看上去很脏。”
外科医生道:“我处理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处理完伤口,吕琪谢过医生后,问王桥道:“我们回家休息?”王桥摇头道:“刚接到李绍杰电话,杜书记要来,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要到向阳坝。”吕琪道:“杜书记是谁?”王桥道:“市委。书记,静州一号人物。”
王桥所穿衣服被彻底毁掉,回家换衣服又来不及。吕琪见医院门口有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店,进去转了一圈,提回来一件皱巴巴的老式恤。她帮着王桥穿上衣服,道:“刚才我在灯光下仔细看你的后背,伤口好多,都是这些年留下的痕迹吗?”
王桥不愿意把气氛弄得过于伤感,开玩笑道:“这两天,你应该看见我的后背啊。”
吕琪勉强笑了笑,道:“你这人,都当书记了,还油嘴滑舌的。”
王桥趁着无人注意,摸了摸吕琪的腰,道:“我只在你一人面前油嘴滑舌。你回家吧,今天肯定是不眠之夜。”说到这里,他突然愤怒起来,道:“城关镇给县政府至少有三次正式报告,建议要加大阳和矿、大鹏矿和黑岭山矿安全措施,每次报告交上去都石沉大海。矿产老板贪婪,为了钱不顾一切。相关政府人员麻木,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工作上。这是橙色预警啊,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天天提心吊胆,他们这些人居然就敢丝毫不放在心上,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态。当官是一种责任,他们却当成了捞取利益的手段。”
吕琪道:“按我的理解,这次事故是村民和企业的事情,和政府没有直接关系。生这种事情,政府依法裁判,让企业主赔到倾家荡产就行了。”
王桥握紧了吕琪的手,道:“从理论上是如此,可是省情不同、市情不同、县情不同。说不定搞来搞去,政府还会成冤大头。你不要摇头,真有这种可能性。我算是村民的救命恩人,可是若是有人挑拨,在后面出烂点子,说不定在后期处置上我还会很伤脑筋。”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老赵车边,这才将牵着的手松开。
上车不久,刚停了一个小时的雨水又倾盆而下,打在车上彭彭作响,在车头激起一层水雾。王桥望着窗外暴雨,道:“若是继续下雨,救援难度就太大了。”
老赵:“王书记,我说句实在话,以前小时候我见过泥石流,铺天盖地的,当时没有逃脱,肯定就被埋了。地震还有可能躲在角落里,泥石流来了,根本没有地方躲。”
王桥知道老赵说的是实话,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也是救援责任。”
小车至向阳坝村口又被警察拦住了。警察见到摇下车窗的王桥,赶紧放行。
邱宁勇在路口站的时间长了,腰酸背痛,坐在警车里休息。看了坐在小车里的王桥一眼,又将头靠在椅子上,道:“今天晚上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王桥是假装悲痛,肚子里早就乐开了花。”
向阳坝小学里,侥幸逃出生天的村民们都睡在了临时床上,有的辗转不安,有的沉入梦乡。副书记李绍杰和村支书陈民亮坐在办公室里抽烟。两人也不知抽了几枝烟,整个屋子全是烟味。
“你们在熏腊肉?”王桥推开了门,见到满屋烟味,用手在鼻前扇了扇。
李绍杰将香烟摁灭,道:“刚才来了三个记者,我要求查看记者证,他们拿不出来,还大吼大叫,我恨不得踢上几脚。”
王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陈民亮道:“几个村民出来骂了他们一顿,现在应该转到黑岭山去了。”
王桥道:“把窗子开了,屋里怪闷的。”
陈民亮道:“外面蚊子多得很。”
王桥道:“里面这么多烟,蚊子进来都变成了腊蚊子。”
李绍杰见到跟在王桥身后的吕琪,主动招呼道:“吕老师,楼上收拾了一间办公室,你可以去休息。我们要等着杜书记来,一时半会休息不了。”
吕琪摇头道:“我就在这里坐一会。你们别管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县委随行人员原本说很快就要到向阳坝,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在等候的人都开始打瞌睡时,外面车灯射了过来。这是有五辆车组成的小型车队,车灯刺破了黑夜,可以清楚地看到如瀑布一样的大雨。
小车没有打喇叭,除了动机轰响外,没有其他噪声。小车甚至没有开进向阳坝小学,全部停在学校外面的围墙处。
一溜穿着雨衣的人无声无息地走进向阳坝小学。
王桥、李绍杰和陈民亮等人受到了这一行人散出来的严肃劲的感染,沉默不语地迎接来人。吉之洲陪着杜高立走到前面,低声道:“这是城关镇党委书记王桥,他和村干部一起,刚把九家人转移走半个小时,大鹏矿就垮了。”
杜高立阴沉着脸,没有与还有些印象的王桥握手,直接问道:“转移的老乡情况怎么样?”
王桥道:“现在情绪都比较平稳,安置在办公室里,都睡了。”
杜高立道:“村民们房子都冲垮了,财产受到了损失,又失去了家园,你们要做好安抚工作。在黑岭山救援工作正在紧急开展的时候,这里不能乱,乱了,城关镇党委要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