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
重阳之日,天地同力。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却下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风裹着雨珠钻进胸口,竟有了透骨的冷意。
白日暴雨,天色暗淡如夜。
重山叠岭环抱下的小镇,名唤二龙镇。
在镇上老街卖烧烤的周铠,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走在滂沱大雨里。
要不是熟客在下雨前点的单子,总价高得实在不好拒绝,谁会在这样的大雨里出门送外卖。
看在店里应该也不会来其他客人了,才答应送这一趟外卖。
头顶的天空,不时有闪电在天空画出诡异的符号,瞬间把黑沉沉的世界笼罩在一片惨白中,良久,才传来轰隆隆的雷鸣。
周铠带着妹妹来到这个边境小镇已经两年了,虽然从未听见过枪炮声,但小镇上战乱的痕迹仍然随处可见。他判断的没错,边境小镇虽然笼罩在战争的阴影里,但这里最直接的战争已经结束。
危险的地方反而安全,为了逃避那些诡异人员的骚扰,他才决定带着妹妹从宣国腹地躲避到二龙镇。
老街两边二层高的木楼时隐时现,几处屋檐下的门槛上坐着衣着暴露的女人,一个抽着烟的女人看到雨中行走的周铠,还不忘喊一嗓子:“阿哥进来暖暖身子嘛。”
“呵,雨这么大还不忘做生意,跟我一样惨。”周铠嘟囔了一句,并不搭理屋檐下的女人,快地向前走去。
后方传来女人们故意拉高声调的嬉笑的声音:“走这么快干嘛,不会还是个雏儿吧,哈哈哈哈哈!”
“笑个屁,还是想想今天怎么填饱肚子吧,我这肉可不白送人……”周铠加快步伐,女人们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雨声中。
又是一道闪电,在亮起来的刹那,周铠看见前方屋檐下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老头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全身湿透。流浪汉的目光充满畏惧,同时饱含祈求。
这样的流浪汉镇上有不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瘦得皮包骨头,脸颊深陷。这些人主动乞讨的不多,通常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或躺或坐或蹲,姿势各有不同,眼神却都是一样的空洞,仿佛在放纵死亡向自己逼近。
周铠对这些不主动乞讨的流浪汉早就见惯不惊,冷漠地撇过头,埋下眼皮向着前方走去,手里提着的烤串飘着碳火灼烧出来的肉香。
穷人这么多,他一个卖烧烤的能做什么?看看那些流浪汉的样子,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就别指望陌生人大慈悲了。
有人丢给他们吃的,就多吃一顿,活得久一点。如果没有人主动施舍,即使极度饥饿,唯一的努力也只是用眼神哀求。
如果饥饿、求生这样最原始和顽固的欲望都不能让他们奋起一搏,没有人可以救他们。周铠告诉自己,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他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危险和苦难无处不在,没有人可以单纯靠运气活下去,二十年来如果不是奉行自己的诡道,磨炼生存技能,他和妹妹早就下地狱去了。
对他来说,活下去就是最大的胜利。他告诉自己同情是多余的,但是心里有时也会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人真的是因为懒惰和自我放弃沦落到绝境的吗?
也许有一些其他缘由,答案似乎就在前面,但是又被浓雾笼罩着,看不清,摸不着。周铠一时想不明白,也不愿去细想。
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顾不上,还去惦记那些饿死鬼干嘛?管不了那么多。他摒弃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开始后悔送这趟外卖了,又是暴雨又是雷的,妹妹一个人在店里肯定会害怕吧。
亏这熟客还能记着隔壁杂货铺的座机电话,非要让周铠送。
一个独居女人一天没吃饭就指着这顿烧烤呢,暴雨前突然打电话要吃烧烤,天晓得这什么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