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好不容易拉住了受惊的马,这伏击虽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进山前,夏修言早做了准备。同行将士身经百战,前头很快就已经调整好队伍,边打边进,一边掩护着后面的车队,发起了反攻。
秋欣然被高玥牢牢按在地上背靠座椅,几人紧紧挨在一块,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马车摇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耳边还有冷箭刺破车窗钉在车壁上的声音,无不叫人惊出一身冷汗。不过此刻眩晕带来的不适在这种时候已经压过了害怕,秋欣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努力不让自己立即吐在车上。混沌之中只听见外面一阵刀枪齐鸣,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了。
这样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车外金戈之声渐歇,马车也渐渐平稳下来,终于安全停在了路边。不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方才守在车外的将士一路跑来推开车门,见车中几人平安无事,不由长舒一口气:“我们已顺利过了峡谷,埋伏在峡谷的贼人也已撤退,现下总算是安全了,几位姑娘可有受伤?”
听他说完这句话,秋欣然感觉压在身上的力道一松,随即耳边响起章卉的惊叫声:“高姑娘受伤了!”
她勉力睁开眼,发现果然高玥左肩膀上衣衫破了一道口子,先前有支箭射进车里,划伤了她的肩膀,现如今鲜血流了满肩。那将士忙找人过来帮忙,车里章卉白着脸一手捂住她的伤口,等外头帮忙的人来了,帮着将她送到另一辆车上。
刚经过一场伏击,队里不少人负伤,所幸早有准备,基本都是轻伤,稍作包扎即可。夏修言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先整顿队伍,再赶在天黑前进城。
等他安顿好前面的部下骑马赶来时,随行的军医已替高玥处理好了伤口,高旸从车上下来,面色还算和缓,看样子高玥伤势并不严重,倒是章卉站在外头神色焦急满是担心。
夏修言略松一口气,又朝左右看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高旸看出他的心思,朝着不远处的林子里看了一眼。
夏修言脚步一顿,转身朝着林子走去。没一会儿便看见林中一棵大树下,一个扶着树干吐得天昏地暗的背影。
他微微挑眉朝她走去,正好秋欣然将胃里所剩不多的酸水都吐了个干净,转过身来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走过来。她抹了把眼角的泪花,等他走到近十步远的地方,才认出来人是谁,不由怔忪片刻,立即喊道:“诶——别过来。”
夏修言脚步一顿,不理解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所为何事。倒是秋欣然不好意思的往一旁侧了下身:“我刚吐了一地污秽,侯爷喜洁,还是莫要近身了。”
还知道不好意思起来了,夏修言心中一动,又想起了贺中昨晚上的醉话:“……再来就是格外注意起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想叫对方看见自己一丁点不好的地方”。
他瞧着树下面露窘迫的女子,心中竟也有些微微的紧张,他低下头不自在地清咳一声,故作镇定道:“这附近或许还有未退走的山匪,你莫要一个人待在林子里。”他说完果真不再往前走了,折过身又朝着车队走去,一边又放慢了脚步仔细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不一会儿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才松一口气,唇边不自觉显出几分笑意来。
白日里峡谷遇见埋伏,好在对方人少,虽占着地势短暂的打乱了昌武军的阵脚,但因为夏修言提前有了些准备,队伍损失不大。
夜里他们宿在城中的官驿,安顿好受伤的将士,关起门来回忆白日里的这波伏击。先前已经找来驿丞问过,对方说这附近许多流寇,官府也多次派人上山围剿,但因为此处已是万峰山的地界,流寇们躲进深山就再难搜寻踪迹,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章榕抱臂站在一旁沉吟道:“照这么说来,这些盗匪应当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散兵,顶多也就是挑着来往的商旅下手,怎么有胆子埋伏在峡谷对昌武军动手?”
这正是此事的奇怪之处。高旸补充道:“今天到城镇后,我又带人回去调查过,那群人用的都是重弓铁箭,不像是寻常山匪用的武器,能将弓箭射得这么远,里头应当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手。”
贺中因为昨晚醉酒,今日出事时躺在马车中,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自责不已,恨恨道:“我看这群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下回再遇见,我非要给他们好看!”
他这话说出口倒没有想太多,但却切实地说到了事情的关键处。这群人究竟是谁?是冲着什么来的?再往前走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埋伏?
今天下午,从双方交手来看,对方人数不多,若是正面迎击必定不是昌武军的对手,但他们若是一路埋伏在途中,随时准备伺机动手,也不得不叫人引起重视。
高旸犹豫地看了一眼半晌没有作声的男子,迟疑道:“侯爷觉得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秋姑娘来的?”
章榕皱眉道:“不可能,若当真是冲着秋姑娘来的,等她到了琓州也多的是机会,何必非要挑在路上下手。何况她已离京,有什么人非要置她于死地?”
贺中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这和秋道长又有什么关系?”
夏修言出声打断:“今日山谷中,第一箭是冲我而来,这群人的目标应当是我。”
他们离京不久,路上便遇埋伏,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定北侯不利?屋中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坐在桌案后的男子盯着桌上万峰山附近的地形图,沉吟片刻:“我有个主意,可以一试。”
第79章宜乔装“你上回在伏蛟山念的经,再念……
万峰山下有条江名叫揽月江,因为山路难行,地势复杂,又有流寇侵扰,久而久之,行脚商贩路过此地多半喜欢走水路。也幸亏有这条江在,才叫这儿不至于成为一处人迹罕至的闭塞之地。
今日江边又有不少客船停靠在港口,王老三的船上接待了好些个客人去下一处城镇,多是些来山里进货的商客,其中印象最深的一对年轻夫妻,丈夫是做草药生意的,正要去下一处城镇卖货,随身带了个两个护卫同行。他身旁的小娘子,生得一张未语先笑的灵巧长相,乖巧地跟在一旁。跑商少有带着妻子出门的,就算有女人也多半是在外头顺手买下来的侍妾。但王老三见那小娘子神态活泼,二人举止亲近,确确实实像是一对寻常夫妻,倒是叫人颇为羡慕。
可惜那小娘子一上船,等客船离了岸,就再没从房里出来过。王老三的小闺女进屋去给二人送晚饭,出来一说才知道那小娘子晕船,已在房里躺了一天了。
揽月江风高水急,常有陆上来的客人受不住摇晃晕船的,王老三倒也见怪不怪,只叫小闺女又送了些抹在额头上的雪花膏进去,或许能缓解一二。
小闺女拿着雪花膏又去敲门,开门的还是方才房里那位郎君,对方听完她的来意,伸手接过雪花膏,为表谢意眯着一双凤眼冲她笑了笑,笑得小闺女脸上一红,这江上往来客商虽多,但像这位小哥这般生得好的还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