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时,雇的马车到了饭馆外,终于将秋欣然从这个话题里解脱了出来。
她一路坐车到宫门外,远远便见今日羽林军增派一队人手拦在门前。她从腰间解下银鱼袋递上鱼符,那巡查的守卫接过一看:“今日太后寿辰,为何不着官服?”
“贫道未有官职加身,并无官服。”
“既非朝中重臣,又何来的银鱼袋?”
“鱼袋乃是圣上早年所赐,特许贫道在宫中通行。”见那守卫依然半信半疑,秋欣然好脾气道,“不知钱甫校尉可还在军中,他应当认得我,你请他来一看便知。”
对方皱皱眉,才问:“你说钱郎将?”
秋欣然恍惚有种山中一日人间百年的错觉,算算资历钱甫也确实该升左右郎将了。正想着,宫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车上的人一掀门帘冲守卫亮明了身份,任人上前检验马车,正看见站在一旁的女冠,微微一愣:“秋欣然?”
秋欣然闻声侧头,也忍不住笑起来,行了个道家礼:“见过二皇子。”
“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怎么没在宫里见过你?”见当真是她,车上的人也不由来了精神,摆摆手道,“罢了路上再说,上来,本王捎你一程。”
此处离御花园路途遥远,秋欣然求之不得。那守卫见二皇子如此态度,自然也不敢相拦。等她上了马车,还未坐稳对面的人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夏修言回京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见得可能比你还早些。
秋欣然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面上还要端得八风不动:“有所耳闻,几年不见不知夏世子如今如何了。”
“好得很,一早便封了定北侯,如今刚回京,圣上又赏了不少东西,荣宠可谓一时无二。”李晗意啧了一声,“你说谁能想到当年他那个病怏怏的样子,竟会有今天。”
秋欣然点头附和道:“可见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实非我辈所能轻易揣测。”
李晗意像是叫她噎了一下,又追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李晗意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看着她,“我看你这次回京回得实在很不是时候,不如还是回山里再去避避风头。我看他这回在京城也待不久,等他走了你大可再回宫里来。”
秋欣然拱手笑道:“多谢二皇子。”
对方见她这模样,也懒得再劝。这会儿功夫马车已到了御花园外,秋欣然不方便同他一道进去,便先跳下马车,等对方驾车走远了才跟着往里走。
今日太后六十岁寿辰,圣上素有孝名,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文武百官为太后贺寿。这御花园内今日流光溢彩,笙箫鼓瑟歌舞齐鸣。
秋欣然到时已有些迟了,好在宴席尚未开始。她跟在宫人身后溜进御花园,远远便看见花园尽头圣上携太后坐于主位,他左手边坐着皇后贵妃,太后右边则是一众皇子,其中离太后最近的便是近日刚刚回朝的定北侯,可见二皇子方才所言不假,这位侯爷如今的荣宠在京中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与那日入京时不同,定北侯今日一身轻袍缓带,白玉冠发,环佩叮当,在座中姿态闲适,与那日一身戎装打马而过的模样判若两人。倒是那双狭长凤目,或因饮了酒的原故,少了几分凛然之势。
他在座中巡视一圈,目光往这处扫了过来。秋欣然心中一紧,忙往后躲了半步,再抬头见他已看向别处,才悄悄松了口气。
皇子往下坐着朝中重臣,她一眼看去白景明也在其中,此时不便上前见礼,又左右张望一圈,这时忽然听得有人低呼她的名字,寻声看去,正瞧见末座一个绯色官服的圆脸青年正朝她偷偷招手。
秋欣然一眼认出了他,心中颇有几分旧友重逢的喜悦,便也赶忙偷偷弓起身子侧步溜到他旁边落座。对方等她坐下,似惊还喜,第一句话便是:“你看见夏世子没有?”
秋欣然面色终于忍不住一僵,叹口气道:“显已还是老样子。”
周显已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心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一张圆脸,生得白白净净,长相敦厚老实,性情也很温顺。他是昭然郡主之子,算是正正经经的宗亲之后,但昭然郡主是前朝宣平帝长子之女,皇太子死后宣平帝禅位皇弟,就是如今的宣德帝。因而这宫里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个个辈分都比他长。以夏修言为例,若正经论起来,周显已见了他得叫他一声舅舅。
周显已小时候在学宫同那些皇子皇孙们一块念书,说话还有些结巴,常受人欺负。秋欣然头回听说这事还很吃惊,越发觉得这一脸敦实的小胖子实在惹人怜爱。她那时还只是司天监一个司辰,不过她生来性情活泼能屈能伸,也不用天天与那些皇子接触,日子倒也好过。碰上了他受人欺负就暗中帮扶一把,时间久了,两人倒结了些患难兄弟的缘分。
“显已如今在何处任职?”
“在大理寺任少卿。”
秋欣然笑道:“显已为人耿直不屈,任此职再合适不过。”
周显已叫她说得不好意思:“你先前替我卜卦,说我将来或任秋官,我当时不信,没想到当真一点不错。”
筵席未开,二人在下头讲着小话。秋欣然总感觉有人似将目光落在这边,但抬头看去,却又并无发现。这时圣上身旁的宫人上前一步,周遭立即安静下来,等圣上宣布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