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守绎未听他说完,便抖着肩膀轻笑起来。
韶甘柏恼怒:“你笑什么?”
“席德盛的确罪大恶极,但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多少人想要加官进爵,都得承蒙他在皇上面前为其美言。我正愁对席德盛巴结无门,您却凭白送我如此大礼,如果我不好好把握机会,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韶甘柏愤怒得全身发抖,狠狠朝他啐了一口:“怪只怪我瞎了眼错看了你!我若早知你谦谦君子的外表之下,竟藏着如此肮脏的一颗心,我第一个要除的便是你!”
闻守绎啧啧摇头:“韶大人,时光不能倒流,如今懊恼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多为以后的事情考虑考虑吧。”
韶甘柏冷笑:“我明日即将被押赴刑场,何谈以后?”
闻守绎不怕死地往他面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韶大人,我虽没有能耐让您沉冤得雪,但还是愿意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帮您完成一桩遗愿的。”
韶甘柏一怔,盯着闻守绎看了片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闻守绎又道:“您如此突然地获罪入狱,难道就没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吗?”
韶甘柏眯起眼睛:“你……竟肯帮我完成遗愿?我凭什么还要相信你?”
“我这个人呢,轻易不会对人允诺,一旦允了,便不会食言。”闻守绎说着,耸了耸肩,“要不要相信我,由您自己决定咯。”
韶甘柏迟疑了一下,又问:“为什么会想到要帮我完成遗愿?”
“算是……对自己良知的一点补偿吧。”
韶甘柏冷笑:“你别以为这样做,我便会原谅你。”
闻守绎笑了起来:“韶大人,您别搞错了,这是我对濒死之人的施舍,可不是来乞求您的原谅的。”
韶甘柏被噎了一下,于是干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没有什么遗愿想说的吗?那就算了。”闻守绎说着,转身欲走。
韶甘柏脱口道:“等等!”
闻守绎回转身来,挑眉看他。
韶甘柏踌躇半晌,叹了口气:“虽然我始终无法信任你,但想我沦落至此,求助无援,除了你,我也实在是无人可托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席德盛此人心狠手辣,铲除异己时必定斩草不留根。我有一子,名唤宁和,出生不久便送回老家寄养,如今算来也有十岁了。希望你……尽可能保他免受牵连。”
闻守绎渐渐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对韶甘柏颔了颔首,便转身朝门口走去,却在开门的瞬间,他犹豫了一下,敛眉低声道:“韶大人,明日……我就不去送你了,一路走好。”
武帝三十一年,御史大夫韶甘柏发动“除宦之乱”,动乱失败后被处斩。
同年,丞相府二十岁的年轻议曹闻守绎被破例提拔为丞相长史,一方面辅佐丞相处理政务,一方面督率诸吏,显现出他卓绝的政治才能。
武帝三十六年,天子驾崩。临终前,武帝召闻守绎入宫密谈,随后下诏封他为帝师,并担任御史大夫一职;同时封丞相姜如海为摄政大臣,辅佐新帝处理政务。
同年,十二岁的成帝继位,改年号为元年。
成帝五年,姜如海因暴|政引发民怨而被处死。成帝正式亲政,擢升闻守绎为新一任丞相。
同年秋天,老宦官席德盛被处斩。
至此,年方三十岁的闻守绎,终于攀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仕途巅峰,权倾朝野,无人能及。甚至有史官大胆预言,今后的大曜帝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闻氏称霸的时代。
但是谁都没有料到,向来做事谨慎的闻守绎,竟会在他三十三岁寿辰那一夜,被人一剑穿心刺死在自家后院的荷花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