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所知,悉数告诉本王。”
“是。”
洛青穹将京中形势一说,霍宸的脸色便如万年陈冰一般。屋里静到极致,含光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临阵对敌时的那股杀气,迫人心魄。
霍宸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洛青穹单膝跪下,泣曰:“殿下,臣自知罪该万死,只求殿下饶过妻儿。”
霍宸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脚跨出房门。
含光略一迟疑,跟出门外,轻唤了一声:“殿下。”
霍宸停住步子,负手立于廊下。架上紫藤枝叶尚不密集,他肩上落了些许光阴,半明半暗。
含光低声道:“当年梁军破城,父亲顾不得我们,江伯父领着虞家十三口出城,只活了我一个。我知道,大义当前,私情罔顾,可我心里,每次想起那些亲人,对父亲并非无怨无恨……洛家百十口的性命,洛将军他情非得已,实属无奈,求殿下开恩,饶了洛将军吧。”
霍宸默然回头,看了一眼含光。
含光迎着日光,看着眉目疏朗的霍宸,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如此清隽文雅的男子,真的手握滔天权势,可以一语定人生死么?
短短两日间,他从一个落魄到了极致的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她心里一时尚未转过弯来,也没想过惧怕,但此刻,亲眼看见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洛青穹在他面前低头求饶,她这才有了点感觉。
霍宸默然回头,看了一眼含光,“你告诉他,他仍是东阳关守将。”
含光点头,回到屋内。
洛青穹已经听见霍宸话语,眼含泪光道:“殿下仁厚,青穹当粉身碎骨以死相报。”
过了一会儿,洛青城来叫含光和洛青穹同到前厅议事。
含光跨进议事厅,第一眼便看向父亲。他像是变了个人,年少记忆中的那个血气方刚,铁面寡言的父亲,又回来了。虎头山七年的闲散,养出了他平静目光,两鬓白。而短短两日,他像是一柄尘封已久的宝剑,重见天日,光芒毕现。
洛青城道:“殿下,岳聪一死,康王便给各州府下了禁令,若有冒充太子者,格杀勿论。我们如何顺利回京?”
洛青穹立刻插言:“殿下,臣手中有三万兵马,可护送”
霍宸打断了他:“三万兵马,乃是驻守边城的大军,怎敢轻动?我朝虽已与梁结好,但不可不防。你须记得,你守护的是商朝国土,不是太子殿下,或是康王。”
洛青穹立刻闭嘴。
霍宸又道:“况且,带着三万驻边将士回京,是兵变还是谋反?只怕立刻引得康王调兵来剿。”
众人沉默。
“本王本想轻装简从隐秘回京,但现在,本王必须让朝臣和父皇知道本王还活着,让康王不敢妄动,朝臣不敢妄从。须得做一件轰轰烈烈之事,让附近州县震动。”
说罢,他看向虞虎臣。
虞虎臣立刻起身抱拳:“殿下只管吩咐,虎臣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知你当年通敌叛国乃是奸人陷害,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你手头有多少人马?”
“八百余人。”
霍宸对洛青穹道:“你立刻加急快报朝廷,说本王并未遇刺,绕道虎头山,招安了虎头山山贼,即日便带虎头山所有人马回京。”
邵六喜道:“殿下这主意绝妙!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人马回京,而且洛青穹还得派兵押送这队人马,如此一来,殿下可带两千人马回京。康王那些暗地里的把戏,咱们也不用惧了。”
霍宸点头:“声势越大越好。”
虞虎臣立刻起身:“殿下,罪臣这就动身回虎头山,明早便带齐人马过来。”
“你去回,明早入城之后,立刻启程往庆州。”
虞虎臣阔步出了议事厅,含光起身追了出去。
“爹。”
虞虎臣脚下不停,略略放慢了步子。
“爹,你真的要重回朝堂?”
“含光,爹不肯告诉你实情,自是知道你的心事,你不想让爹重回朝堂之上。可是,爹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虎头山的众人谋一个前程,你和承影,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山匪。这一次是天赐良机,太子一旦继位,我们便是拥立有功。你和承影,还有虎头山的众位兄弟,爹也有了交待。”
含光摇头:“我不要前程,我喜欢当山贼,逍遥快意。”
虞虎臣瞪她一眼:“落草为寇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爹在虎头山是个土皇帝,难道不比做官来的得意快活?可是人活着,总要有所作为,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大丈夫在世,空有一腔热血赤心,却不能报效国家,半生英豪,沦为草寇,如何甘心?”
这才是他的心里话吧?含光默默停住脚步,已然明了,那日水中的一念救人,已将自己一生改变。
第8章
是夜,皓月当空,满如银盘。
虞虎臣带着赵大鹏去了虎头山,留下承影和含光保护霍宸。虽身在洛青穹的将军府,府外府内都有人巡夜,洛青城仍是不放心,依旧安排含光和承影守夜。
含光躺在榻上,毫无睡意。招安二字从霍宸口中说出,她立时心里一空,那是她居住了七年之地,心里早已视为家园,从此之后,何处是她的归依之处?思及此,她一阵心乱,索性披衣起床,拿起云舒,走出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