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迟其实松了一口气。因为费利克斯看上去太镇定了,镇定到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所以她认定应该是个好消息。她问他:“医生怎么说?”
费利克斯单手揣放在西裤口袋之中,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宛如平静的海面正由上往下的看她。
大概过了几分钟后,他将视线移开,在旁边的长椅落座。
“医生说救回的概率不大,并且救治过程患者会很痛苦,以及后续的治疗恢复。爱丽丝,我可以让人将你祖母带去瑞士。”
听到前半句时她的心居然凉透了,但当她听到后半句,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就知道,费利克斯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有,他本来就无所不能,他
费利克斯摘下眼镜,取出眼镜布,慢条斯理着擦拭镜片。
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的举手投足都十分地赏心悦目。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在心里感慨,他怎么连这么随性的动作都能做的如此迷人。
但是现在,姜月迟什么感慨也没有,因为当他将眼镜再次戴上时,从容淡定的声音一同响起:“在那边,我可以立刻安排人为你祖母进行安乐死。”
“什么?”她愣住,手脚冰凉,宛如在隆冬天气,将一碰冷水从头淋到脚。
费利克斯站起身。二人的身高差也因此变得再次悬殊起来。
她的视线也从往下变成了往上看,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惨白的,一如她此刻的脸色。
“医生说治疗成功的几率非常小,你祖母也很痛苦,不是吗。”费利克斯劝她,“或许你该去问问你祖母自己的选择。被折磨的人是她,不是你。你不该因为不舍而自私的要求她忍受痛苦陪在你身边。”
他的语气其实并不冰冷,他只是在冷静客观的和她分析这件事。
就像是在讨论哪只股票和基金更加赚钱。
他真的是个非常合格的决策者,他很果断,果断到冷血。
又或许是英文的表达太过直白,不似中文那般婉转,语言宛如一支支利箭将她的心脏刺穿。
姜月迟被无力席卷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她的声音同样也是。
她说:“你走吧,谢谢你带来了医生,也谢谢你大老远过来。”
费利克斯没有动,他皱了皱眉,对于她的固执表达着不理解。
她的祖母不仅仅只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其他地方也已经千疮百孔了。甚至到了需要靠吗啡镇痛的地步。
早点解脱不好吗,爱丽丝自己也能解脱。
垂死的病人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提早引爆才是最便捷的。
他只是在替她解决问题而已。
“对于大多数人,死亡是解脱。”他说。
“被你害死的那些人也是吗?”姜月迟毫不留情的反问。
费利克斯劝她冷静:“我们不该在这种情形下争吵,现在应该考虑你祖母。”
他冷静的像是讲堂上正在上课的教授。
“考虑让她去死?让我去告诉躺在病床上的她‘对不起,奶奶,您看上去太痛苦了,所以我决定让您解脱,接下来我会带您去瑞士安乐死,您如果愿意去死的话就眨眨眼睛’”
她涨红了眼睛,瞪着他:“我应该这么说才是正确的,对吗?”
“爱丽丝,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打算和她争吵,从正确的角度来看,他应该先缓和她的情绪。
因为她看上去十分激动。
“你的脸色很差。”他伸手按着她的肩,“爱丽丝,深呼吸,放松。”
她彻底崩溃了。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试图转移爱丽丝的注意力,但她却先一步开了口。
“盛傲,我真的很喜欢你,最起码爱你这两个字没有撒过谎。”
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的告白并不是一件好事。
费利克斯这么聪明,他当然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罕见地站在原地怔愣片刻,试图去说些什么,解释一些什么。虽然他暂时还没想好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毫无经验,挽留或是求和,一向都是别人跪在他面前。
而他,则是那个傲慢高贵的施舍者。
“爱丽丝”他终于不再冷静,下意识上前一步。
“但我现在厌恶你的冷血,憎恶你的理智。我由衷的为过去和你发生关系感到不耻,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姜月迟却在此时后退,说完这句话,就将他推了出去。
他长得过于高大了,他的胸膛很宽厚,他的四肢很结实,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感。
但姜月迟还是十分轻易地将他推了出去。
像是推开了一张轻飘飘的纸。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低垂,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此刻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