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吐出长长一口气,像是在抽烟:“我的身体你也知道,以前我是没有办法,必须得硬着头皮熬到毕业。”
短暂沉默,再开口时唐颂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现在有了一个小生命需要我负责,我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昨晚我突然晕倒,医生告诉我的血液里白细胞的数量严重偏低,再加上我又有中风的毛病……我必须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我的家人。”
秦诺和理解唐颂的苦衷,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这份事业,几年前就可以选择一份待遇优异的工作,没必要天天埋在电脑前面,苦哈哈地搞科研。
也许他们真的到了那个年纪,热爱可以向责任妥协,要先强大自己,才能为身后的人遮风避雨,挡住所有危机和伤害。
穆勒的手轻轻盖在了他的手上,再被他用力握住,汲取能量。
秦诺和故作轻松:“那你走之前出来喝一杯吧,我来给你践行。”
唐颂的退学手续办了将近半个月,他的导师怎么都不愿意放人,唐颂干脆狠下心跟他撕破脸,把这些年为他做的无偿外包项目、深夜收到的工作安排邮件、出差吃的不能报销的大餐、还有那些暧昧不明别有深意的短信都打包给了棉大管理处。
唐颂如愿休学,三年内可以回来继续学习,否则学位作废,这个条件已经放得很仁慈,多少也有对他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有所补偿。
唐颂的导师交了一金额惊人的罚款,并且三年内不能招收硕士博士生,还要每年接受学监委专项调查。
唐颂被这位导师折磨了整整六年,最终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划了个句点,他却觉得酣畅淋漓,一晚上没有克制,拉着秦诺和放肆痛饮。
唐颂身边坐着他的未婚妻芝芝,两人都已经得到了老家一所中学的邀请,回去了就直接培训成为老师。她很满意,虽然不能喝酒,喝了几杯牛奶都把两颊笑得红通通。
秦诺和把他们带到了老地方酒吧,说是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他们认识。
手表指示九点半,酒吧灯光骤暗,舞台上方再次亮起了光束。
霸王花走上舞台,短、素颜、白色毛衣、破洞牛仔裤、身后背着一把木吉他。
他望向台下,秦诺和默契地点亮手电筒,用手章盖住再松开,指示他方向。
霸王花就朝那个方向微笑:“今天有一位老朋友要离开了,我很舍不得。我想告诉他,谢谢他陪伴我度过的时间,谢谢他包容我莫名其妙的脾气,忍受我讲的数不清的冷笑话,经常帮我收集实验数据,把我的烦恼当成自己的烦恼而烦心。”
“未来的时间里,祝你乘风破浪,成为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和丈夫,韬光养晦,厚积薄。”
“老套的祝福就到这里。我决定换掉原本的选曲,送上我自己对你的祝福。”
音乐前奏开始,霸王花抱着吉他唱起来:
”哦亲爱的请别压抑,时空变换一样爱你,祝你开心十年”
“哦亲爱的请别哭泣,点燃回忆吹熄伤心,祝你开心十年”
“多么幸运彼此遇见,柴米油盐才最可贵。”
霸王花今天不接受点歌,他唱完歌走下台来,看到秦诺和与唐颂已经抱头哭成傻逼,差点躲回休息室。
离别的悲伤被酒精和歌声放大,秦诺和坐在回家的车上还在哭。
穆勒忘不了临上车时秦诺和和唐颂依依惜别的模样,说话都泛酸:
“山伯,快擦擦眼泪,待会儿该化蝶了。”
秦诺和一个一米九的大老爷们儿,坐在后座上哭得抽抽,代驾司机抻着脖子一直从后视镜里望。
车开进小区,秦诺和已经脱力睡着了,他枕在穆勒得肩膀上,橡皮糖似的,怎么都推不开。
代驾司机到地儿就走,生怕穆勒吩咐他把秦诺和扛上楼。
穆勒便关掉了暖风,坐在车上静等秦诺和被冻醒。
“我后天要去出差,离开大概一个月。”秦诺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突然说话,把正犯迷糊的穆勒吓得一激灵。
穆勒:“嗯。”
秦诺和向上仰头,把嘴唇贴在穆勒的下巴上摩挲,含糊地嗫哝:“你会不会想我?”
穆勒:“……你不要逮到机会就耍流氓。”
秦诺和很听话,直起身又将暖风打开,缓缓:“车里太冷了,你不要感冒。”
穆勒心想,这人怎么还不回家?
“在车里变暖之前,我们做点别的取暖吧。”
秦诺和说完,拉过穆勒接了缠绵的一个吻。
☆、猎户座
“平安到达,我已经在想你了。”
信息从河东机场送,飞进穆勒的收件箱里。
收到信息的时候,穆勒刚从晚香奶奶的病房出来。她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半小时的探视时间根本等不到她醒来。
入夜,晚香奶奶苏醒,歇斯底里地疯号,她现在已经全然忘记穆勒和穆哈哈,意识顺着记忆往上爬,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穆勒带领二三护士赶到,麻利地箍住她的手脚,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牢牢固定在床上。穆勒是护士长,必须给后辈做好表率,紧咬牙关推入一针镇定剂。
等待药物生效的时间最为漫长,穆勒不忍心看她,将注意力放在监视屏上,祈祷那支躁动的线条能快一点变得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