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犹豫之时,收回篮子的豆腐西施说道:“王伯不用担心,晏镇抚你也见过,可能一时之间对不上号。以前在互市当值,常帮咱们搬货架的那个人就是他。”
王伯心思一震:“是那个卖羊肉的婆娘神神叨叨,说他面相生得好,有做大官命的小伙?”
卖羊肉的嫂子还真说过这事,豆腐西施唇角笑容苦涩:“就是他。”
原来是他,王伯自认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看人的眼力见还有。晏镇抚原先当兵卒时,在互市上值守,就常帮年迈体力不足之人推车子,收拾摊子。而且他一口瓦剌话说得极好,偶尔遇到本地人与瓦剌商人沟通出问题,他也都勤快地跟上来。
那样一个小伙子,品性绝对没得挑。
“两位官爷,这个证我来做,不过银子我不要。你们晏大人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他能拿出这份钱,肯定动了媳妇嫁妆。咱们爷们别的本事没有,但总要养得起媳妇,哪能随便花媳妇从娘家带过来的钱。”
柱子无奈了,其他人可能不清楚这钱怎么来的,但他是谁,酒泉城内八卦王。昨天周老夫人去晏家宅子的事他已经知道,隐约能猜出这银票是怎么来的。
晏衡也是慷他人之慨,他刚说“镇抚大人垫付”,也就是随口跑跑火车,顺便树立下镇抚大人爱民如子、舍己为人的高大形象。
“镇抚大人说了,亏谁也不能亏咱们酒泉百姓,这银票王伯您务必收下。”
见官差真掏出一千两的大额银票,王伯彻底被感动,感动之下他更不想让这么个好官吃亏。
于是一大清早,王伯家院中出现了这么一副诡异景象。
平日一直当大爷的官差,拼命往平民百姓手里塞钱。而白拿钱的那方,拼命把银票往外推。在两伙人手里,价值□□的银票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这才是她熟悉的生活,豆腐西施抿唇笑起来,她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不用多久就想清楚了。她就喜欢在酒泉摆个豆腐摊,凭一门手艺养家糊口,每天过点悠然的小日子。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她一个商家女丁点不懂,她也无法适应整日吃饱喝足长一万个心眼应酬各种当官的,真要嫁给晏衡那简直是两个人的灾难。
晏衡这事,就让他过去吧。
“王伯,我看你还是收下吧。官差也有难处,你要不收他们心里不踏实。”
柱子连连点头,抛垃圾般地将银票塞王伯手里,拉起桩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跨出院门槛,他还不忘伸回脖子。
“王伯,你可千万别忘了。”
如王伯一样的人还有很多,中秋节的前两天,酒泉城内无比热闹。官兵彻底忙活起来,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代表镇抚大人四处撒银子。
这么大的事周家又怎会听不到风声,周老夫人将龙头拐杖戳得笃笃响,周千户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晕倒过去。
“贱人,她……她怎么敢。”
周老夫人亲自找去晏家,可她来的时候,晏衡与卫嫤已经去了乡下。中秋节一过全家就要前往凉州,趁这几日得闲正好将韦家人接过来一道走。
满怀失望地回府,周老夫人再想散播晏镇抚收受贿赂的流言,听到的人却不会照往常那样,认定晏大人与周千户勾结在一起,这次周千户肯定会安然无恙,他们告了也是自讨苦吃。
收到银子的众人反倒明悟,哦,怪不得晏镇抚年纪轻轻就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到处撒钱。原来不是他贪来的,而是周千户府送上去的。往日搜刮咱们的银子,这会终于还回来了,真是痛快。
官差们忙忙碌碌,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日,一大早晏衡押送韦家车进城。送到宅子门口,他现换衣裳赶往酒泉官衙。
周千户被推出来时还满含希望,娘告诉过他,周家和吴家都不在没关系,家中已经花大把银子买通了晏镇抚。望着四周围观的酒泉百姓,他挺直脖子,注意着谁目光不善。等一会他被无罪释放,一定先朝那人下手出口恶气。
唇角挂上阴狠的笑意,猝不及防之下,他被烂菜叶子糊了一脸。不知谁带了头,被欺压多年,愤怒的酒泉民众有东西的扔东西,没东西的直接往他身上吐唾沫。
眼见情势控制不住,晏衡将人带到衙门里面审案。周千户跪在堂下,一号证人王伯率先上来。他跛着脚,详细地说明当年冤屈。一旁坐着的书吏笔尖如飞,整整用了一盏茶时间才记下这冤情。
而后是晏家村众人,再然后有人家姑娘被抢为奴为妾,有人家传家宝被夺,更有人家生意被毁。一个接一个轮流上堂,从早晨到黄昏,足足一整天,书吏记了满满一厚本。
周千户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的颓然。他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完了。就算过段时日赵家人能回来,有这本供词,也不会有人再保他。
“晏衡……”
他抬起脏兮兮的脑袋,眼中意思很明白:当初我怎么没弄死你。
晏衡不为所动,站起来直接宣判:周千户作恶多端,按大越律,本人除以极刑,家产全部充公,过往侵吞他人私产,清点后一一补偿。
随着判罚结果出来,周千户瘫倒在地,酒泉官衙外,得知消息的百姓欢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