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白马镇寒冷异常,而对于白马山来说,则更是如此。
吹了一整晚的北风早就将白马山的山林灌得满满当当,而此时未曾有一缕阳光射入这山林之中,行走在这山林之中便如同置身于冰窟。
在这冰冷的环境之下,白马山便显得异常静谧。
忽而,就只听见这静谧的山林之中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响声,惊起数声兽鸣。
这就是如今白马山上唯一的猎人赵长安在练拳了。
数年来野兽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可为这拳声扰人清梦终归是不痛快。打又打不过,就只得将脑袋埋在草丛之中期盼这拳声能快快停下。
第一缕阳光终于洒在了山林之中,而此时,拳声终于落下。赵长安身着单薄的布衣,已经是一身热汗,为这山林之中穿梭的北风一吹,先是觉得凉爽,随即就觉浑身冻得抖。
三步做两步跑进屋子,赵长安褪去衣物,拎起一桶冰冷的山泉水迎头冲下,似痛苦又如快意一般嚎了两嗓子,又拿起毛巾细细将身上擦干净,赶紧穿上了衣裳。
老头子没有洗热水的习惯,便连带赵长安也洗不惯热水,在这白马山上的数十年,无论是盛夏还是凛冬,赵长安与老头子两人都是如此。
其实也不是因为两人希望用这种办法来打磨筋骨,原因很简单,就是懒而已。
两人都懒得烧热水,便只好咬着牙齿一桶冷水冲下,冻得浑身红也苦中作乐大喊快哉。
临临老头子卧床不起的那年,赵长安终于烧了一桶热水想给老头子擦擦身子,可老头子死活不乐意,说自己一辈子洗了一辈子的冷水,怎么能在临死之前破戒?硬气自然也要硬气一辈子,否则死了如何能够瞑目?!
赵长安瞥见了摆在老头子床头边上的一封信,便只得作罢。
早在老头子身死三年之前,这个小木屋子就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大致是四十岁的年纪,留着山羊胡子,竖着高高的髻,神情焦急。来之时,那男子手中就拿着这么一封信。
那时候老头子将赵长安喝退,随即同那男子在书房之中谈论了许久。
赵长安一个人在山林之中打猎,拎着一只小狍子回来之时,现老头子同那男子竟然还在房中交谈,便凑在窗边听了许久。两人说话的语气极烈,但声音极低,就只依稀听见那来人说长安长安,此外,再没听清楚什么。
那来人从房间里头出来之后神色愠怒,扫了赵长安一眼,悻悻而走,再没回来过。
老头子冲出屋子指着那人的背影破口大骂,说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回去。
尽管如此,那封信老头子还是一直摆在自己床头,临死之时也紧紧拽住那一封信,一同入土。
点燃了一堆篝火,赵长安就坐在这篝火旁面烤了一些肉食,又烧了一杯茶水,吃饱喝足之后赵长安就躺在这木屋前坪之上,抬头望着这略显无精打采的树冠枝丫,也不免开始担忧这个冬天该如何过。
前面说过下雪之后白马镇上的雪少说有齐膝深,而对于白马山来说,这都只是小儿科。山上多有无树木遮蔽的凹陷处,老头子将其称作为雪沼泽。其内积压的大雪要比一个壮硕成年人还要高,若是不小心一脚踏空下去便瞬间整个人都被埋在那大雪底下,若是没有一些本事与运气,根本就爬不上来。
传闻说以往大唐未曾重商贸之时,白马镇家家户户都少有过冬的粮食,便只得结伴上山打猎。可在山上每次都意外有人消失不见,就只听一声尖叫,转头一看,没有人影。
镇民以为是白马山的山神不允许有人上山打猎,便每每战战兢兢,到了通商之后,更是不再有一人来山上打猎,尽数经商。
而或许就只有赵长安与老头子两人知道,那些消失不见的人尽数都是一脚踏空入了那雪沼泽之中,被活活冻死或闷死。
只是老头子与赵长安在白马山上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将这些危险的地方摸清楚了,就算是一不小心掉进去,也有办法从其内爬上来。
但尽管如此,在这种大雪天打猎始终是一件困难事儿,在这雪地之中,你如何能够跑得过那些钻入雪地就不见了踪影的野兔?唯一好打的猎物就是傻狍子和山鸡,可并不常常碰见。
赵长安这会儿才想起老头子的好处。
每每秋天来临之际,老头子都会带上赵长安去山林深处打一个痛快,囤出过冬的干粮。而这个秋天没有了老头子,赵长安几乎是在镇上度过,打猎的时间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囤下粮食。
赵长安一脸忧色,难不成这个冬天自己还得迎着那漫天的大雪去打猎?亦或是活活饿死在这木屋之中不成?
便缓缓起身,赵长安往山下走去,打定主意要去山下买一些干面馍馍,虽然味道不好,总好过挨饿。
走进镇子里,转过两条巷子,就迎面撞上了扛着一条猪蹄的镇长。
镇长瞅见赵长安之后连忙快步走上前来,将猪蹄放下,喘了一口气,“刚想说找你小子,没想到就遇上你了。”
赵长安笑着将猪蹄扛在肩上,步履轻松往镇长家走去,“找我作甚?总不能是专门叫我给你抗这猪蹄回去吧?”
“你以为老子是你么?”镇长一吹胡子,跟上了赵长安的脚步,又道:“这年冬天,你一个人在山上过?”
“不然呢?”赵长安打趣道:“若不在山上过难不成还在桥洞之下过不成?好歹我也是有‘宅子’的人!”
“少给老子打趣!”镇长骂了一声之后脸色微微凝重了下来,道:“一个人在山上过也怪孤单的,呆久了,只怕就成了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