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又将目光投向齐王,不禁道:“齐王殿下,李氏在王府中,竟被逼到这种地步吗?”
这几乎是代表整个李家大族在诘问,齐王阴沉着脸,没有回答德妃,而是对夏洛荻道:“经文是一回事,那凶手到底是谁?”
“这块猪肉若是有灵都该明白了,王爷还不明白吗?”夏洛荻摘下手上的羊肠指套,道,“江湖术士只是为了骗钱,没有必要去杀一个王妃,而且他们也没机会进到宫里,有机会下手的人,也是布局之人。”
“而当时案时,齐王妃甚至只是昏迷在佛堂。凶手只需要第一时间到场,将多点几个灯,让烛光足以照出梁上的假人,随后尖叫,让真正的凶手进入,把昏迷的齐王妃勒死,再剥开她背上的血经,一切就顺理成章。”
“所以,只要稍稍想想,齐王妃死后,能与她时常接触的,且在府中的人,有谁是直接受益的,情况就很明显了。”
说罢,夏洛荻看向柳长史,所有人跟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这人紧握的双拳。
“现在是第六天,按理说凶手如果是徒手揭开的丝线网,以琉璃线的锋利,必会在手上留下伤口,而案至今第六天,凶手的伤口想来也还没有完全愈合,多少要留一些细疤在手上。”
“长史,可否将手掌展开,给众人看一看?”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灼热起来,柳长史已经控制不住浑身抖如筛糠,而此时,他身后的齐王暴喝一声。
“贼子!千防万防,没想到竟是家贼作祟!还不如实招来!”齐王目眦欲裂,“难道你想让你的家小和你一起死?!”
家小……
柳长史口里的牙齿咬得几乎出血,他看了看齐王,最终还是重重跪在地上。
“是我……”
“是我想让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做王妃。”
“是我安排了江湖术士哄骗王妃。”
“是我假借了王妃的名头,逼阿蔷的老母让她当了帮凶……”
“一切都是我所为,王妃,是我杀的。”
……
雨丝带着燥热打在房檐,打在远处离开的龙辇上。
一切尘埃落定,佛堂的门落锁,德妃说她不信佛,要禀告太后将这处佛堂拆了,捐给民间受邪道毒害的百姓,也算为齐王妃积福。
夏洛荻是最后一个出丹华宫的宫门,这桩案子牵涉极多,其他人忙着处理各自事情,倒是将她忘记了。
不过有个人没忘。
夏洛荻看向丹华宫门外靠着门等她的崔惩。
她接过对方手里的伞,撑开来搭在肩上。
“崔统领在这里多久了?”
崔惩抬起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耳侧:“一直在听,精彩。”
“是悲哀。”夏洛荻走入雨幕中,又回头对崔惩道,“崔统领想听听真相吗?”
崔惩也撑了一把伞,走在她身侧稍稍靠后的地方。
“你不是已经结案了?”
“那是说给天下人听的‘真相’,我现在要说的,是真实的真相。”
崔惩看着夏洛荻的后背,确定道:“你想说,柳长史是齐王的替死鬼?”
夏洛荻一边走,一边说道:
“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仔细想来,整桩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一种诡异。似乎世人都觉得,是齐王不愿我插手此案故而处处阻挠,可恰恰相反,我认为齐王从一开始,就希望是由我来办理这桩案子。”
“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极力阻止三法司来接手调查,因为他知道,死的是女眷,而宫里有个陛下很信重的闲人,有能力确保这件案子能在短时间内侦破。”
“我们从头开始看,如果我是齐王妃,一个江湖术士告诉我,要想得子,需要去宫中冒着欺君的风险去办一个很容易暴、露的仪式,我大概不会轻信。但如果告诉她这个法子的人是她的结夫君呢?”
齐王妃的卧房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送子观音正对着她的床榻,而且有些年份了,正常人都会觉得怪异,除非,是她的夫君允许她,甚至鼓励她这样做的。
“你是何时确定是齐王的?”崔惩问。
“从柳氏是假怀孕开始。”夏洛荻长吁一口气,“我当日因见有其他侧妃想用山楂陷害柳氏,跟去之后,却现柳氏没有怀孕。若是为了争宠,她必千方百计地遮掩,但她没有……当时,她的反应是,去找人告我。”
“这就表示,她的靠山知道她是假怀孕,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侧妃假怀孕,来刺激齐王妃。”
齐王府所有围绕柳氏营造的假象,都是在一步一步刺激齐王妃,最终让她走上歧途。
“从头来看,将柳长史的凶手身份替换为齐王,整个案情就自然多了——我是一个多年无子的正妻,有一日我的夫君告诉我,他寻得了一个江湖偏方能使她得子,而他让侧妃怀孕也都是为了这项改换命格的仪式。”
“意志稍弱者,这般成年累月的花言巧语攻势下,一咬牙答应了这血肉刻经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
崔惩不能理解:“就为了子嗣?”
他不能理解,血脉后代命中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强求到这种地步,实在没有必要。
“你不是女子,恐怕不了解齐王妃所受的风言风语。”
“便是如此,血肉刻经又岂能……你怎么推断出来那伤痕是银线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