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用这么大力气!”医官小声道。她看得清清楚楚,群青根本连诊脉都没有,就在韩婉仪手上随便掐了几下,还很用力。
正要阻拦,原本韩婉仪竟缓缓睁眼,睫下黝黑的眸看向群青。
群青也看着她,向她行一礼,随后转身走出屏风。
“这么快?”皇后惊讶。
“回娘娘,本来也是偏方,试一试而已。”群青说。
皇后不及失望,便听那屏风后医官的声音,几乎是追着群青的脚步而出:“娘娘,出血止住了,接下来只需着重安养即可。”
皇后总算露出喜色:“天可怜见,没事就好!躺着休息一会,找来软轿,要六个人抬,将韩婉仪稳稳地抬回
宫去安养,务必小心。”
殿中贺喜声连连,唯独群青脸上一片平静。
陆华亭杯中的酒凝停,没有洒出一滴。
他抬眸望着群青的脸:她的眼睫微垂,睫毛的阴影落在颊上,似有倦色,显得脸更白,白得几乎透明。
他从果盘里挑选了一只杏子,擦拭干净,划一道弧线抛进她怀里,道:“青娘子自开席起水米未进,看着快要昏了。”
群青一把接住杏,却没有抬头。
那杏子凉冰冰,沉甸甸,略带潮湿地握在掌心。
转眼便有其他嫔妃有样学样,朝她铺开的裙摆上抛了些桃、杏、果儿:“先吃枇杷,近日枇杷是最好吃的。”
“枇杷还得拨皮,梨子充饥。”
“青娘子,先吃我的这个桃,我尝过的,保准甜。吃完了转过脸看本宫一眼,让我瞧瞧你长什么样。”
韩婉仪由危转安,宴上气氛松快起来,一时间竟效仿掷果盈车,纷纷朝着群青抛果子。群青开始还接,后来便干脆不理会了。
皇后叹道:“你也不必跪着了,快起来去用膳吧,今日委屈你了。郑福,给她端一盘软糯些的雪团糕先垫垫。”
群青却仍然跪在原处,有气无力道:“娘娘,奴婢想起一事。”
“你说。”皇后对群青存了几分耐心。
“已十日阴雨连绵,算是异常天相,按律可以请太史局测算。又兼婉仪娘娘见过宝安公主后一直不适,今日又胎相不稳。”群青直直地望向宝姝,“奴婢以为,可以让太史局一道看看,宝安公主与婉仪娘娘是不是命格冲撞。”
没有人能白白践踏她,不付出代价。
宝姝闻言,脸“唰”地一白,和怀有龙嗣的宠妃命格冲撞,这罪名安在头上,日后韩婉仪有什么问题,都会怪罪宝安公主,更何况这韩婉仪本就想害她们,群青此举,无异于给她手上递刀。
宝姝求饶:“娘娘明断……”
马皇后却道:“说的是,本宫怎么没想到?”
今日之事扑朔迷离,耽搁秋日宴不说,让各人看了场好戏。查来查去,没完没了,正如那雪兰香与桂花,也许其实就是韩婉仪自己身体不好呢?若不了了之,让皇家颜面往哪里搁?
群青却提供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让此事当场做结。
皇后不让宝姝言语,当场召太史局来,又垂眼看看群青,言语柔和了许多:“听说知意在宫里种鲜花,是你的主意?”
群青道:“是良娣听闻皇后娘娘削减宫衣、头冠以资西蕃军费,想为娘娘分忧,奴婢才出了这个主意。”
“很好。”皇后莞尔,“你这孩子口齿伶俐,遇事镇静,护佑了韩婉仪这一胎,本宫想得给个赏,不知圣人……”
她转过脸去瞧宸明帝,宸明帝闭着眼,却开了口。他的声音缓而沉,每个字都慎重至极:“擢,一等掌宫宫女,日后协从良娣,事无巨细,悉心侍奉。”
掌宫宫女!
皇后怔住
,揽月也惊呆了。因为就连嫔妃的宫中,掌宫宫女也是极少见的。
一等宫女品阶太高,位压七品女官,能越过贵主,号令一宫事宜。而贵主们通常愿意将无上的权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清宣殿现在有了一个掌宫宫女,只有一个原因。
郑知意年幼,若居高位,需要有个更强的人为她掌舵,日后群青便是帮扶她的女使,在身后指点她,必要时又可在前面代行难事。郑知意一人无法压住后宫,但加上一个掌宫宫女,便可以抗衡。
圣人这是存了让良娣做太子妃的心思。
天爷啊,若非是在宫宴上,揽月已经蹦起来了。
群青拿披帛兜着一堆果子回到郑知意身旁,拿起雪团糕狼吞虎咽,揽月给她抚背,看她的眼神,柔情得让人毛骨悚然:“慢点吃啊,不够了还有啊。”
群青胃里有了东西,方好受一些。觉得有些甜腻,那枚杏子已被她握得有些温热,放在唇边,却不知为何,没有咬下去。
李玹瞥了群青一眼,道:“揽月,赐酒,别噎死了。”
正戏还没开场,倒是先让她唱了一出。
方这样想着,西边的军报与太史局的太史令前后脚到:“禀奏圣人,战报来了!”
宸明帝整晚心不在焉,便是在挂心西蕃战事,此时骤然睁眼,急着接过战报瞧了一眼,拔脚离席,走到西屏风后去了:“叫众人开宴。太史局事宜,皇后看着处理。”
圣人勤勉,那里桌椅笔墨俱全,是宸明帝临时处理政务的地方。缓缓奏起的丝竹声中,只听一声脆响,是宸明帝将军报摔在了地上。
李玹心下一沉。寿喜窥着他的脸色:“殿下,这密诏……”
李玹摇了摇头,靠在了椅子上,面色沉重:“时机错过了。”
看这个样子,他前去西蕃平乱的皇二弟李盼,定然吃了败仗,而且是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