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甲板上,那年长些的暗卫跪下了:“求娘子切勿伤害殿下,当初我等将他救下后送往京中,他真的不知道!”
芳歇脸已成了灰白色,气息奄奄地朝他看去。
“他不知道,你知道?”群青髻沾湿,脸上全是雨水,以刀指着他,“那你说。”
那暗卫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娘子的阿娘,不就是昌平殿下身边的朱英姑姑吗?”
“国破时昌平公主确实给她了密函,叫她去宫里取一样证物。”
“什么证物
?”群青问。
“我只知与宫内白马观、李家四子相关,朱英姑姑刚去了长庆宫,那李家人便攻了进来,朱英姑姑和其他长庆宫的宫婢一起被赵王所俘,孟相随后而至。”
群青静静地听。
他接着道:“赵王和姓孟的好像也在搜寻那证物,将那几名宫婢关了起来。我等尝试过救朱英姑姑,但他们看守得太严,足足关了十几日,后来那些宫婢便全被处死,但我没有亲见尸……总之,之后便没了朱英姑姑的消息。”
群青只觉得心内的一块大石跌落下来,摔得粉碎。
阿娘很可能已经没了。
瓢泼大雨中,群青垂下眼睑。
她在这世间,终究是孑然一身,漂泊无根。
芳歇急道:“阿姐……勿要听他的……我的线报说,你阿娘已被南楚所救,跟我回去,待我夺位,一定让你们团圆。”
群青冷冷看他,眼前的雨水模糊了视线。
眼下有了两种答案,真实的,也许残酷;美好的,也许致命。
她不愿再为任何人的棋子,骗过她一次的人,她也不会再信。
她对芳歇道:“我不去南楚。”
此时船靠近剑南道的码头,岸上忽然传来马蹄声与人声。有几十人举着火把,骑马追逐行船,依稀喊着:“停下,还不靠岸!”
几名暗卫道:“大宸的人追上来了。不能再耽搁了,殿下!”
话音未落,便有箭射来,砰砰地扎在船篷上,他们紧接着要跳上渡船。
群青将连接的绳索割断,几人都落入水中。
群青将子丹放在芳歇口边,对暗卫道:“你们若想活命,现在便放我离开,若要与我缠斗,谁都走不了。”
“阿姐!”芳歇望着她,“你做什么?我不走。”
群青已将子丹塞进他口中,割断披帛:“若你还念这份救命之恩,回去夺权,封我为‘天’。”
说罢,将他掀进水中。
那四名暗卫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一哄而上,驮着他便向远处渡去:“殿下,快走!”
芳歇伏在一人背上,回头望她,眼中惊悸,渐成绝望,因子母转魂丹折磨,昏厥过去。
群青没有划船,任凭小舟在河中漂浮,她静静地坐在渡船上,眼中倒映着岸上府兵骑马逐船的影子,她辨认出他们的衣裳,是太子的府兵。
若是先前被李玹追上,她大概会感到绝望。
但现在,看着府兵靠近,她反而生出了些许快意。
她心中琢磨着方才那暗卫的话,胸中渐起酸涩不甘,翻滚起火焰。
可若是不知道阿娘失踪的原因还好,如今知道了,仇人尚在宫中,她不久前才跟他们错肩而过,知道他们的模样,如何甘心就这样赴死,逃跑又何意义。
无牵无挂的人,便无畏折磨,很适合用自己的命换几条命。
头顶忽然被人搭上了东西。
那杀鱼少年将衣裳盖在她头上,他冷得直打颤,居然还啃着一张饼。觉察到群青的目光,他把胡饼从自己嘴边,慢慢地移到了群青嘴边。
群青没有吃:“你不怕?”
“阿娘说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留在船上也可能被杀,还不如赌一把,跟着你,眼下不是活了吗。”这少年小心地说,“娘子,俺阿娘还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哩。”
群青的鼻尖酸涩了一刹,她很意外自己居然还会为这般孩子话触动:“你跟着我,马上就要倒霉了。”
“啊?”
几枚飞钩抛出,抓在了船上,直将木舟拉到了岸边,岸上的枯枝落叶上,全是马和人。府兵身着银亮的铁甲,面容冷酷。
“东宫参军王镶,奉太子之命,带青娘子回宫。”为那人拱手一礼,语气客气却冷淡。
偏是此时,身后又传来马蹄声与哨声,那队马疾驰而来,横冲直撞,东宫府兵不得已分开两列,让一队白马冲出了囹圄。
群青漠然坐在船上,望见为那人一身红色官服,通身被雨水打得透湿,令那红锦与绣花愈鲜艳逼人,苍白的脸,漆黑的,分明得近乎妖异。他勒住马,黑眸远远地望了群青一眼,便转向王镶:
“燕王府抓细作,某要带青娘子回宫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