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玉在那一本正经地说,蓝皓月却只顾看着他,没有听那些叮咛。
“你怎么来了?”她低声问道。
他微微一怔:“你好几天没进山,我听师傅说你生病,于是就……”
蓝皓月出了一会儿神,起身给他找来纸。“你写吧,我看得懂。”
他愣了愣,便将纸折叠多次再铺开,留下许许多多的方格印子,要摸着确定了方向与大小才能落。她便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看那狼毫尖在白纸轻轻一触再提起,写出端端正正的字。
临别前,池青玉又叮咛一番,蓝皓月抿着嘴笑。他感觉她并不认真听他说的话,皱皱眉:“你别记错了,煎药时候要认真。”
“我都记住了。”她倚着门望到半山间的枫树叶子渐渐变得赤黄亮眼,不禁道,“桃花洞附近也有枫树吧……”她本是自言自语,池青玉却以为她是在问自己,便怔了怔,道:“我不知道。”
蓝皓月一省,忽而忆及当年在枫树下听他吹着笛子的一幕,微微低落了下去。
“蓝姑娘?”他叫了她,她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家乡的枫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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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玉感觉蓝皓月还是有些精神恍惚,便没再多说什么,独自背着药箱又回了桃花洞畔。海琼子正在打坐,一听到脚步声便睁开了眼问:“怎么才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不想打搅她休息啊……”他走进门,忽又止步,“师傅,您不是说有事要忙吗?为何并没出去?”
“我忙着磨药,难道不是有事?”老头觑了他一眼,看他不紧不慢地收拾桌子,不免道,“青玉,你现在一个人也可以生活了吧?”
池青玉侧过脸,“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我想回一趟岭南。”海琼子背着双手走到他身边,“许久未归,你师姐师兄们定又要说我不顾着神霄宫了。”
“那我呢?”池青玉蹙眉。
“你?”海琼子拍拍他的肩膀,“你身子还不太好,就留在这里吧。”
池青玉有些迷惘。
师傅真的在第二天背起行囊离了山,临行前给他留下了一些钱粮。
池青玉独自留在山谷中,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坐在屋前砍柴生火,有时也去幽潭边采些野菜。走过林子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伸手摸着树干与叶子,细细地辨别着什么。
但这期间,那个时常进山的女子还是没有出现过。
黄昏时分,他依旧坐在窗前刻着竹简,可是,屋前只有树叶沙沙。他觉得有点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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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度寻到了山下。
这次是为着要买米和油,顺道再去问问她的病好了未。他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从市集回来时,小村里人声热闹,正是晚饭时间。池青玉找着了那位姑娘的住处,他一直记得,门前有棵大槐树。犹豫片刻敲了门,却听不到里面的回答。
他又等了一会儿,从旁边走过一个老妇,道:“你找住在这的人吗?她应该已经走了。”
“走了?!”池青玉一惊,不禁转过身,“去了哪里?”
“这就不知道了,早上我还看她在整理包裹,像是离开的样子。”
池青玉一时怔,站着小屋门前没有出声,连那老妇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肩后的东西沉甸甸的,他背着有些累。于是卸下竹筐,坐在了她的门口,想着也许她并没有真的离开,也许她只是出去置办物件……可是等到村子里渐渐不再喧闹,等到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了门,她还是没有回来。
夏末秋初的晚风有些凉意。他倚着门快要睡着的时候,前方却有脚步匆匆,到了近前又忽然停下。
池青玉从恍惚中惊醒,马上站了起来。身前的姑娘开了口:“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我想来问问你身体怎样了……但是有人说你大概已经走了。”他低声道。
蓝皓月肩后还背着包袱,上前一步,道:“是,我本来想走,但是进城晚了没赶上渡船。”
他闷闷地道:“你有急事吗?”
“倒是没什么急事,只是外祖母那边有信寄来。”她脸红红的,反问道,“你不会不相信吧?”
池青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以为你会说一声再走的……”
蓝皓月反剪着双手,望着地上的人影,“我前几天遇到你师傅跟他说过。他又没跟你提及吗?”
“没有。”他怏怏不乐地回了一句,“他回了岭南。”顿了顿,又道,“明天,你还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她望着他,道:“可以走。也可以不走。”
池青玉握着竹杖,好似不知应该说什么,踌躇片刻才道:“那就不走了吧。”
“啊?……”
“山上有枫树。”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又怕她听不明白似的接下去道,“我摸过那叶子的形状了。你想家的时候可以来看看。”
蓝皓月眼睛有些湿润,哑着声音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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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开始往返于山上和山下的日子。山谷间果然也有枫树,叶子才刚刚开始转红。她捡起一片很大很完整的,送给了池青玉。
午间和黄昏的时候,她会来到屋前,与他一起打水做饭。他会慢慢地跟她说些自己记得的典籍中的故事,她也会跟他说些山下的见闻。只是不提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