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农户不好吗?
非也,他们能对突然来投宿的陌生人报以最大的善意。
他们不是好爹娘吗?
非也。他们挖空心思,用有限的能力为女儿选了貌似最好的一条出路。
但齐振业心里就是不是滋味儿。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也不能这样,但究竟为什么,他说不出。
该怪谁呢?
他好像空口吃了一大把苦菜,满肚子里又酸又涩又苦。
齐振业用力叹了口气,伸手就要去怀里掏,却被秦放鹤按住,轻轻摇头。
齐振业张了张嘴,虽不太理解,但还是听话地收回手,只仍以眼神示意,希望秦放鹤能想个法子,帮一帮这苦水里泡着的一家人。
秦放鹤没有生气,却也没有笑,而是平静地让老汉带着女孩回去。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父女走后,齐振业长叹一声。
秦放鹤便道:“方才不叫你动,并非心疼银子,而是你素来大手大脚,他们又无依无靠,手里贸然多了一大笔钱,反而容易生出是非。”
齐振业的碎银子都在阿发阿财那儿呢,身上带的全是银票,面额最小的也有二十两。
这一家三口穷得叮当响,老弱病都集齐了,若贸然拿着银票进城,必然会被人盯上。
齐振业闷闷嗯了声,胡乱梳洗了,爬上炕睡觉。
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一家三口孤苦清瘦的脸。
次日一早,秦放鹤便要带这家人进城看病。
那老汉千恩万谢,一时老泪纵横,好不可怜。
入城后,一行人直奔医馆而去,请大夫为那老妪把了脉,又开药。
“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多年积劳成疾,又不得休养,这才日益加重。”
休养二字,听着容易,却是普通人家最难做到的。
秦放鹤便问需要多
久。
那大夫略一琢磨,“少说也得连吃两个月药,再细细调理个一年半载的。”
那老汉和少女一听,俱都无措,也不敢求,只是流泪。
两月,一年,他们哪里来的银子呢?
秦放鹤细细问了,得知这医馆后头也有空屋子,乃是专门给不宜挪动和远道而来的病患准备的。
他便将举人腰牌拿出来,与医馆掌柜的和大夫瞧,“这家人与我有缘,既然遇着了,便不好不管,你们只管算钱,连带医药,我一并照付。”
那掌柜的见了,慌忙跪下行礼,哪里敢要钱?
秦放鹤却道:“我也是下头起来的,知道你们开门做买卖,殊为不易,又有家小要养活,不必说这些话,该多少是多少。”
见他不似玩笑,掌柜的也是感激,果然去算了。
秦放鹤要付钱,齐振业却抢先给了,连带未来一二年的日常开销俱都在内。
秦放鹤知道他是想起妞妞,也不拦着,只又对那掌柜的道:“还有一样,光治病救不了命,我看那女孩儿纯孝,也有些灵气,便叫她留在此间,不必特意关照,或做学徒,或做洒扫,或去厨房帮忙,总归与她一条出路。”
掌柜的也应了。
这个倒是不难。
他家产业颇大,又日渐发展,总要外头雇人去,用谁不是用?如今结了举人老爷这处善缘,左右不亏。
齐振业又进去看了一回,还不忘出来对那掌柜的恩威并重,“莫要觉得我们是外来的,便起歪心思哩,来日我们还要从这里过,说不得便要查的。若有什么好歹,必然要去见官。”
他家便是做买卖的,知道财帛动人心,那一家三口老弱无依,掌柜的又提前收了银子,万一来日要害人,岂不坏事?需得提前敲打敲打。
那掌柜的听了,忙赌咒发誓,直道并不敢欺瞒举人老爷,这才罢了。
交代完一切后,时候也不早了,秦放鹤和齐振业商议一回,又就地补充了些药材,便要启程。
“恩人!”
马车尚未启动,那父女俩便闻讯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只是磕头。
秦放鹤和齐振业相视一笑,也不露脸,只从帘子里摆摆手,“去吧。”
车夫一甩鞭子,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子便又咯噔咯噔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