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主子很少在镜子前待那么长时间,即使没有身孕的时候她都不喜欢涂脂抹粉频频揽镜自照,可今天晚上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不但用过晚膳了还换衣裳,重梳了一次头,还在铜镜前待了半个多时辰呢。头先是梳了个髻,梳好她又改了主意,改成了另一个样子。等这回再梳好,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又摆手说:“不梳了,放下来吧。”
这么改来换去让人无所适从,可不象平时的她。
青荷知道主子肯定是有心事,反正她今晚的活儿干的差不离了,哪怕这个头要再梳个三五回她也一样不焦不躁的慢慢梳,就是主子现在容易累,不可能再坐在这儿支撑一个时辰了。
最后她的头还是象平时那样,一半挽起来用簪子别住,一半放下来散披着。这样既不会太随意,也不会顶着正经的盘那样沉重。
接着就是挑衣服,幸好这回不那么折腾,谢宁很快挑中了那套藕荷色的襦衫,以及粉橘间色裙。在昏黄的烛光里头,这一身衣裳颜色淡而柔和,仿佛枝头正绽开的海棠花瓣,柔嫩轻盈,让人担心说话口气大一些就会被吹化了一样。
皇上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人,走到宫门口,他停下来招了一下手,白洪齐赶紧上前一步,把一只包着蓝绸布还贴着一张明黄签子的提篮递到他手上。
一看这签子的样式就可以明白这是贡品,一般签子上会写着果品名以及某地敬献的字样。
皇上提着这么个小篮子悠然迈进了门。
看见谢宁倚门而立等他的时候,皇上并不意外,甚至有那么几分得意。
他事先没告诉谢宁林夫人留在京城,且近日就将进宫的消息,等的就是现在。
“外头风凉,要等朕也不用出来。”皇上亿把那只精致的的提篮递给她:“今天高兴吗?”
“高兴。”谢宁轻声说:“多谢皇上。”
她看看那只篮子:“这是什么?”
“是寿桃。”
“这时节就有桃子?”现在永安宫里的桃花还开着呢,就算树上能结出桃子来,那也至少还得两个月。
皇上说:“这种桃子就在冬天采摘的,这已经是最晚的一批贡桃了。”
把外面的裹布解开,就能看见这些在冬日里依旧水灵灵粉嫩嫩的桃子了。
青荷把桃子端下去洗过,再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去了皮切成了一瓣一瓣的放在盘子上了。皇上取了一片,谢宁也拿了一片。
这种冬天的桃子她以前听说过,可是从来没吃过。
很脆,很甜,桃子香也浓,口感比春夏时的桃子要硬一些,吃着甘爽微凉,相当美味。
“这个凉,尝尝味道就行了。”
谢宁点头应着,可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一小块。
皇上其实也现了她偷吃。有孕的女人终归还是有点小任性的。但是这么一小块,应该没大碍。
他看着她自以为没被现的样子,忍着笑端起茶来遮掩神情。
在谢宁之后他当然也宠过旁人,但是和旁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没有和她在一起这样自在。她从不矫饰,一开始伴驾侍寝时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表情极其别扭,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四个大字“言不由衷”。后来时间久了,她说的话就诚实得多。
他喜欢看她高兴的模样,还有,因为他为她着想做了什么事情之后,她谢恩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既想看到那时候她的真情流露,可听到谢恩二字又总是有点别扭。
好象他想听到并不是这两个字。
但总归是比在别的地方要好多了。其他女人都很擅长心口不一,哪怕是刚进宫才几个月的那些青涩且年少的美人,在这方面也大多都有着天生的能耐。她们的笑容里总是带着太多企图,话语中暗藏玄机,眼睛里闪烁的几乎全是野心的光亮。
和她们在一起,皇上只觉得无,不管对方多么千娇百媚。在她们眼里,皇上是谁都一样,只要穿着这身龙袍戴着冠冕,她们都会说一样的话,露出一样的笑容,做出同样讨好的举动。
但是谢宁不一样。
皇上就是能这么笃定,他知道她不一样。
“你穿这裙子确实好看。”皇上说:“等你生了孩子,天气也更暖和了,让人给你做一条百工裙穿。”
“那太奢侈了吧?”谢宁摇头:“穿着浑身不自在,不要了。”
“针工局的人巴不得揽个费难的活计好显本事,要是人人都象你一样省事,那她们该抱怨无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