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要知道他来我们就不来了。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
宝钗抿唇笑着一低头,没说话。
宝玉见黛玉穿着大红羽缎的斗篷,因问道:“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
宝玉问:“取了我的斗篷来不曾?”
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去了?”
宝玉忙陪笑道:“我多早晚儿说要去了?不过拿来预备着罢了。”
迎春在旁边看着,心里不免一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男少女未知情滋味先尝醋滋味啊!
又在心里笑黛玉,毕竟小孩子,明明都听见了,却不敢问上一句,只说些个什么‘我来了他走了的’。
众人不知迎春心中所想,只听她说道:“刚进来的时候听你们说些什么‘癞头和尚、八个字儿’的,到底是在说什么有趣儿的事儿,也让我们听听。”
宝玉一听来了精神,献宝一样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的玉上不是有八个字么,没想到宝姐姐的项圈上竟也有八个字。”
众人一听,都说要看,宝钗实在拗不过,只好再次解了排扣,将带在里面大红袄上的黄金灿烂的纯金璎珞摘了下来,递给迎春、黛玉观看。
迎春仔细一看,果然正反两面各錾了四个篆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黛玉一时怔在那里。
迎春笑道:“宝玉,当年林妹妹来的时候你因她没有玉还大闹了一场,差点摔了你的玉。这回宝姐姐来你怎么不问了呢?如若当日你问了,我们岂不是当日就知道宝姐姐有这等宝贝了,何至于到了今日才见识到。”
宝玉赶紧作揖道:“二姐姐莫要再笑我了,小时候的糗事总提它有什么意思呢!”
一时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巧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因夸前日在东府珍大嫂子的鹅掌鸭信好吃,薛姨妈听了,也忙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
待到晚间,因宝玉在薛姨妈处喝了一些酒,并不敢到贾母面前去,只迎春、黛玉几个在老太太面前说笑。
迎春想起白天的事,遂说道:“今日我们去看宝姐姐,正巧宝玉也在,说起来宝姐姐有个自小便带着的金项圈,上头也有八个字,大伙看了都说跟宝玉的那八个字正巧是一对呢。”
贾母闻言顿了一下,复又笑着细问,迎春一一的说了,贾母这才说道:“原来是这样,她那个是高人给的吉谶,就是个吉利话的意思,跟宝玉的那个可不一样。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一对不一对的?莫要跟着瞎说。”
迎春忽又想起什么,一拍手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湘云妹妹不是也有个金麒麟么……说起来她也好些个日子没有来了,怪想她的。明日宝玉就要到学里去了,我们姐妹正愁少了一个人不热闹,不若接了湘云来住几天罢。”
贾母笑道:“还是你们姐妹和睦,我这里也惦着她呢,既如此明日就派人去接她。”
众人又说了一些闲话,见时辰不早了,给贾母定省过后就各自散了。
白氏将几位姑娘送回明锦苑,跟着迎春到她的屋子里略坐了坐。
白氏一边帮闺女拆头发一边问:“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迎春把手里的梳子“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气道:“我就是气不过,落选了就立刻想起来什么金玉良缘了。既这么早就惦记上了,何苦让那苦命的姑娘搅合进去?
“众人都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等过几年她银子没有了、名声没有了、情根深种了,才又说什么合该正好金玉良缘!既如此不如现在就都摆到明面上来,金玉良缘不还有一个金麒麟呢吗,索性都端上来吧。黛玉也不是个傻的,早看透也不至于无力抽身。”
白氏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帮迎春梳着头发,缓声安慰道:“这回不一样了,现在她跟你们住在一起,不存在什么名声没有了的问题;金银也并没有被稀里糊涂的吞了,府里我掌着家呢,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者你们都还小,也不急在一时。过几日天气暖和了,我也该到别府走动走动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带着你们几个,这辈子姑娘们出去见的世面人情多了,所思所想自然也会不同。如今我们迎春既是个有福的,那黛玉也差不了,来日长着呢。”
迎春闻言软了下来,仿佛收了一身炸毛的小猫,靠在母亲的肩头……一会儿,闷声问道:“娘,这辈子我能不嫁人么?男人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