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把迟辰光案的所有资料抱到韩飞鹭办公室,厚厚三摞足有几公斤重。呼通一声放在办公桌上,震得桌腿晃了晃。
顾海道:“都是从市局档案室找出来的,我跟你一起看?”
韩飞鹭端着茶缸看着桌上几摞文件忘记了喝水,直到茶缸里飘出的热气熏得脑门疼,才想起手里还有一只掉了瓷的大茶缸。他把茶缸放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怎么不直接把档案室给我搬过来?”
顾海:“全在这里,一共这么多。因为时间太久,有些字迹已经不清楚了,你最好还是用内网看电子版的。”
韩飞鹭:“我眼睛看电脑看得都快瞎了,再这么看下去明年就得配老花镜。”
顾海:“我把天磊叫来咱们一起看?”
韩飞鹭:“不用,你去盯着他们查监控找左烨,有现及时告诉我。”
顾海出去了,不忘帮他带上门。
韩飞鹭一个人窝在办公室看15年前迟辰光案的资料,这些文件在档案室密存太久,每一张纸都泛出斑斑点点的黄渍,散出陈年酵出的潮腐味。自从在别墅地窖中现那两只面具,韩飞鹭就一直耿耿于心,尽管没有在面具上现任何可以鉴定身份的残留物质且已经将面具还给了周颂,他心里依然存了个疙瘩,不禁和邵东成的面具相联系,也不得不怀疑迟辰光和邵东成身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暂时忽略那通从萍县打来的举报电话,韩飞鹭把死在迟辰光手中六名受害者的资料看完之后,得到第一个现:六名受害者全部都有案底,警方在找到她们的尸体之前,她们全都是被公安通缉的嫌疑人。
第一名受害者张绮莉;她屡次偷窃,曾做过牢。出狱后在妹妹家里暂住,结果偷走妹妹家所有值钱物品和现金;第二名受害者陈冬;她和丈夫拐卖数名幼童,警方查到他们的藏匿地点进行抓捕时,丈夫掩护杨冬离开;第三名受害者刘思雨,她于深夜酒后驾车,和一辆私家车相撞,对方车内共有一对夫妻和一双刚满一岁的双胞胎,一家四口无一幸存,刘思雨肇事逃逸;第四名受害者程秀芳,她是国企粮油公司的会计,在那个财务制度并不十分完善的年代,她在任职期间共挪用公款上百万元,被现后携现金逃走;还有最后一名受害者宁钰,她是这些女人中最特别的一个,她本是细胞遗传学博士,于国内一流大学中任教,却残忍杀害三名学生。警方在她家里现一只装有福尔马林的玻璃鱼缸,里面放置着三名失踪学生的头颅。总而言之,这六名受害者虽不全都恶贯满盈,但是都被通缉,均是有罪之身。
韩飞鹭不是第一个现受害者们全都是在逃嫌疑人的人,当年办案的警察们也现了这一共性,也询问过迟辰光,为什么会挑这些人下手,以及从哪里找到的她们的踪迹。这些人潜逃后,警方都找不到她们的下落,迟辰光却能把她们一一搜罗干净,不可谓不奇怪。
然而迟辰光并没有给出让警方信服的解释,他的解释是:巧合。
这些人都是嫌疑人,是巧合;他挑选的猎物全都是嫌疑人,也是巧合;至于他从哪里找到的这些嫌疑人,他三缄其口,拒不回答。警方没有从他身上得出想要的答案,因为迟辰光在被捕后的第四天就死在了左烨手中。这些谜题都随着迟辰光的死亡而葬入尘土。
韩飞鹭看完六名受害者的资料,现还有一份受害者资料,是第七名受害者文雨珊。文雨珊被警方解救,是迟辰光连环杀人案中的唯一幸存者。但是此时韩飞鹭也现了她和之前的六名受害者的不同之处:她没有案底,不是被通缉的嫌疑人。如果迟辰光挑选的猎物是那些在逃的女犯,那么她显然不在迟辰光的选择范围之内;再结合那通从萍县打来的举报电话,文雨珊似乎是一个‘意外’。一个意外闯入迟辰光猎杀范围之内的女人,一通警方意外接到的举报电话,才导致迟辰光落入法网之中。在迟辰光落网之前,甚至无人知晓那六名潜逃的女犯已经被杀死。
这就是迟辰光挑选女犯下手的原因吗?韩飞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这层要素,六名受害者全都是在逃嫌疑人,其家属和朋友全都被警方告知她们已潜逃,所以她们消匿于世很是正常,她们的亲人朋友不会因为她们失踪而报警,就算她们被人杀死,警方和她们的亲友也会认为她们仍在逃窜。韩飞鹭忍不住苦笑,如果这就是迟辰光挑选女犯下手的原因,那么公安的一纸通缉令就是迟辰光杀人的保护伞。
他把几本案卷一字摆放,逐一看过每一个受害者的名字,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迟辰光是怎么找到的你们?”
迟辰光是怎么找到的她们?当年警方都无法查到她们的踪迹,迟辰光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将她们逐一猎捕?他有种直觉,只要找出迟辰光猎捕受害者的方式,就能破解环环相扣的谜团。
正中间是第三名受害者刘思雨的资料,他把刘思雨的资料翻开,决定从她入手,因为韩玉良说过,她是唯一一个丧失双手手指的受害者。砍掉她手指的人尚且不明,但是他心里有了怀疑的人选,所以刘思雨在他眼里比之别人更有一份不同。
资料记载刘思雨不是本地人,高中毕业后从家乡来到聿城务工,在一间私人诊所做护士。她生于1979年1o月3号,2oo7年1o月3日她和朋友们喝酒聚会,庆祝自己的28岁生日,酒后驾车回家酿成悲剧惨案。她在当时位于城西的印刷厂职工家属楼与人合租了一套房子,早在十年前,那片区域就被重新规划建设,她租住的那套房子早就不复存在。刘思雨肇事逃逸后,当晚和她一起喝酒的朋友被叫去派出所做过笔录配合调查,其中就包括她的室友。韩飞鹭找到刘思雨室友当年留下的笔录,得知此室友名叫郑霞;经过查询,郑霞至今在聿城生活,现居长滨路曙光家园。得到郑霞的信息,韩飞鹭即刻拿起手机和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到楼下叫上顾海,两个人驾车离开公安局。
顾海被他抓来当司机,把车开上路了才问:“韩队,我们去曙光家园干什么?”
韩飞鹭抱着胳膊闭目养神:“找刘思雨的室友。”
顾海用了半分钟去想刘思雨是谁,幸好他在把案卷交给韩飞鹭之前粗略看过:“你说的是迟辰光案的受害者?”
韩飞鹭:“嗯。”
顾海至今不理解韩飞鹭为什么翻出一件已经盖棺定论的陈年旧案,但是他什么都不问,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把车开到了曙光家园小区内部停车场。两个人下楼穿过几栋写字楼,韩飞鹭向迎面而来的大妈问路,得到指路后径直走向13号单元楼。到了13o4号房门外,顾海按响门铃,里面传出一个女人暴躁的嗓音:“外卖搁在门外!”
顾海继续按门铃,女人气冲冲地拽开房门:“我让你搁在门外你没听见呐?”
顾海把警官证举到她面前,问:“你是郑霞?”
郑霞五十出头,中年福严重,纹的乌黑的双眉搅拧在一起,满脸火气。她没看顾海的警官证,不耐烦地问:“那你们是谁?”
顾海:“我们是警察,有事找你。”
郑霞这才让他们进屋。韩飞鹭一进客厅就知道为什么郑霞看起来这么暴躁;郑霞的家是一套小小的两室一厅,客厅里塞满了孩子的用品和衣物,地板上倒了两只板凳和一堆玩具,两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正在狭小拥挤的客厅里追逐打闹,每个人的尖叫声都塞得过一百只鸭子。沙上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拿着蜡笔正在画画,还算乖巧,只是她的画板是白墙。电视柜前还有一张婴儿床,里面躺着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小婴儿,婴儿哭声嘹亮,绕梁不绝。
韩飞鹭没走几步就踩到一只会叫的玩偶鸭子,他把鸭子捡起来,问:“都是你的孩子?”
郑霞向两个打闹的男孩儿吼了一声,然后摔摔打打地整理满屋的杂物:“是我的孙子和孙女儿,个个都是来讨债的,也不知道生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老二,别动你妹妹!”
一个男孩儿没轻没重地逗弄婴儿床里的孩子,晃她的胳膊捏她的脸,把孩子逗得直哭。
韩飞鹭把男孩儿往后拦了一下,然后把婴儿床里的小女孩抱起来安抚。他抱孩子的姿势很标准,一手托屁股一手托背,让孩子趴在他怀里,是以前照顾表姐家的孩子积累出的经验。
郑霞见他帮忙哄孩子,脸色这才缓和不少:“你们随便坐,我去倒水。”
韩飞鹭抱着孩子慢悠悠地晃悠:“不用麻烦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你还记不记得刘思雨?”
郑霞显然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刘思雨?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刘思雨吗?”
韩飞鹭看她一眼,道:“对,就是那个刘思雨。她出事前和你合租,你还记得?”
郑霞:“记得记得,她怎么了?那件案子不是早都破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