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我坐进雅间,与我说起醉香楼的趣事和他们六年来换过的招牌菜。
片刻后,醉香楼的老板进来了,亲自为景弦看茶,“景大人赏脸,年年来我醉香楼照顾我的生意,你这每来一回,都当请了一桌的客似的。”
他说着,看了我一眼,似有疑惑,“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熟。可是醉香楼的常客?”
“嗯……勉强算,以前我常来你们酒楼。”我捧着茶杯,笑道,“不过,吃不起你们的饭菜。唯吃过一次,教我毕生难忘。”
老板有些不解,但终是会照顾情面的人精,赶忙拱手笑道,“想来今日是景大人做东,姑娘可以随意吃得尽兴了。景大人每回来咱们酒楼,都点好大一桌子饭菜,您有口福了。”
我撑着下巴看向景弦,“你平日,很喜欢做东请客吃饭吗?”
景弦也看向我,逐字道,“我平日,是一个人来的。”
我狐疑,“那你为何吃那么多?不怕撑坏了吗?”
景弦嘴角挽着,忽问我,“那你呢?你当年为了十两银子,不怕撑坏了吗?”
往事重提,我心怯怯,叹了口气后解释道,“我拿到银子之后,就吐出来了。”说完我看了老板一眼,生怕他知晓之后让我将十两银子还回去。
见老板默然不语,我才稍微放心了些,抬眸看向景弦。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他唇边的笑中有一瞬惨色,转瞬即逝后又淡笑回我,“一样。我也吐出来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么?”
我私心里觉得,他似在暗示我些什么。
可心底不太愿意再去揣测了,那些年我揣测来揣测去,不也只是一场笑谈说吗?
“来,景大人,这是我们近日上新的菜色。”老板从身旁小二手里接过一本《珍馐录》,翻到第一页后递与景弦。
景弦却放到我面前,示意我来点。
我这个隐居在竹舍中消息闭塞的老姑娘早已跟不上大流,瞧着这些菜名觉得既新鲜又好听,我欣喜地搓了下手,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还没认真开始琢磨选哪一道,《珍馐录》的书夹便被人合上了。
我转头看向合上书夹的那个人。
他对老板道,“时新的菜,都上一遍罢。”
我也好想像他一样有钱。我怀疑是我方才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太过明显,才招惹了他这个有钱人为我开一开眼界。
“吃不下那么多的。”我赶忙道。
景弦道,“我方才看见外面楼角边有些流浪的孩子。吃不完的,便带去给他们分食。”
他这六年是到朝廷修身养性去了吗?善良了这许多。当然,这是我而今的想法,不久后他让我晓得,这只是我的错觉。他与我想的,恰恰相反。
老板带着小二离开了雅间。
分明已不在马车中,我仍是觉得逼仄。约莫是为解我们之间的窘迫,景弦和我聊起他这些年在皇城汜阳遇见的一些事和物。
我对他口中所说的小玩意儿感到好奇,比如真的会传云外信的青鸟,据说那其实是一只精致巧妙的机关鸟,外面用琉璃烧制成青鸟的模样。
午膳多时,他与我聊了许多,唯独没有提起过他的妻子。我也不好专程询问惹他心伤。但说到妻子,我想到了敏敏姐姐。
如今她也嫁为人妻,远去金岭。
“我只知道她离开了云安,并不知道是去嫁人。至于你陆大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景弦眉眼微垂,喃喃道,“当年我撞破他们在……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撞破他们……什么?”我微睁大眼睛,并不知道他们之间除了送鸡蛋与收鸡蛋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关系可进展。
景弦垂眸看我,许久没有回应。我眼巴巴地将他望着,渴求一个答案。这样眼巴巴的乞怜模样,让我自己想到,从前看他时的样子。
对视半晌,他忽然俯身垂首,凑到了我的面前,与我仅有寸余之隔时停住。
我慌张退开些许,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景弦……”
他伸手一把按住了我的后颈,强迫我与他抵住鼻尖。我能感受到,自己的两颊烧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