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原本無話不談,卻不知為何漸漸變成了這等模樣。姜行淵心中橫生一股悶氣,終於無法忍耐,霍然起身,「師兄自幼便是天下人的楷模,所有人都對你滿懷期待。各峰峰主與長老,甚至是籍籍無名的弟子,現都央著我來請你出山。宗中上下如此殷切,師兄卻告訴我,你本該在這裡待著?」
「怎麼待著?在這裡和這個所謂『知己』?」
莫清嵐皺了皺眉。
姜行淵臉色極沉,還欲再說什麼,行伶立即上前攔著,壓低聲音道:「堂主不可!」
空氣中陷進了一片死寂。
很久,壓下心中的情緒,姜行淵才開口,「師兄,你變了。」
他的聲音帶了些啞色,仿佛有些疲累,「我無權左右師兄的想法,話已經帶到,師兄之後,便自己看著辦吧。」
言落,不再停留,他轉身便走。
行伶滿臉歉色,與莫清嵐連連作禮,「堂主近日在人間累到了,沒有休息便趕了過來,這才對大師兄口無遮攔,請師兄、蘭公子見諒。」
莫清嵐示意無妨,行伶才扭頭小跑,追著姜行淵離開。
人走之後,一直沉默無言的人才上前,將門關好,走到了莫清嵐面前。
感覺到他的視線,莫清嵐抬了抬眼瞼,聲音淡淡道:「怎麼,你也好奇我為何不出世?」
命長蘇自然道,「隨心便好,若人間諸事都要尋個由頭,豈不累哉。」
莫清嵐將喝茶的手輕頓。
不知從何處而生解釋的欲望,他道:「只是不再有那份心境。」
命長蘇道:「心境?」
入世為了凡人百姓,捨棄一切,不論他們喜惡與否,都怡然自得、泰然處之的心境。
如今的他,自不適合。
倒不如淡出人間,獨居一隅守著殉祟峰。
莫清嵐笑了笑,不再細說,只嘗了口茶,聲音淡然,「我此前說過,我沒有蘭公子想像中那般好,如今確實如此,蘭公子可會失望?」
命長蘇道:「那我與仙君藏身在這裡,以『知己』之名,終日飲酒、閒談,不顧外界一切,仙君又可會對我失望?」
莫清嵐一頓,抬頭看去。
命長蘇垂眸看著人,聲音低沉,「我與仙君一般。」
莫清嵐看著他,許久,忽然抬手靠近。
命長蘇一愣,嘴唇微動,下意識屏息。
那隻手的距離與他幾乎觸到眉睫,在最後關頭,指尖卻轉了方向,夾下了藏匿於發間的一片殘葉。
直到殘葉被剔透潔白的指尖碾碎,命長蘇才回神,喉嚨輕滾,倉促移開視線,壓下了一瞬間想要握著那雙手,心中橫生的、那不知味又不合時宜的旖旎。
外面,行伶緊趕慢趕,才追上了姜行淵的腳步。看著懷裡抱得卷宗,他輕嘆了口氣,心中吐槽:原本是請大師兄出山時,還要向師兄匯報此前堂主日夜以繼想出的分配宗中資源的法子,這一言不合,正事被耽擱得沒了影兒,等到真正實行,也不知道得到什麼猴年馬月……
而就在他心中胡思亂想之際,姜行淵停了腳。
行伶趕忙也停下,疑道:「堂主?」
「師兄一旁的那個人,去查。」姜行淵眉宇冷薄,聲音沒有情緒,「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和師兄是什麼關係。」
行伶一愣,立馬應「是。」
第39章
秋去冬來,眨眼半個月的時間又過去,殉祟峰上不避寒日,也裹上了重重的銀衣。
在眾人的期待之中,南疆國到了。
銀白的素道中,一批人馬衣物奇特,一眼望去穿著艷麗,衣服上珠片搖曳,銀鏈裹腰,模樣也比尋常之人長得更為立體白皙,即便是前去酒家買酒,三言兩語,也能讓店口小二不由得臉紅心跳,等人走後咂舌感嘆:「長得真是俊!」
南疆國多美人,可最好看的,不是那頭戴珠玉抹額的女子,卻是為帶著面具、坐在馬上的青年。
「王子!」侍從的聲音響起,青年轉頭看過去,便看到他手中抱著一壺酒過來,高高抬起,面帶笑容道:「這是此處味道最純、最受歡迎的春遇酒,王子嘗嘗!」
「春遇酒?」被叫做王子的人聲音帶著幾些特屬於異域之人的緩慢。
將酒接過嘗了一口,半晌,他才道:「好喝、好名字。」
侍從並非南疆人,而是特意受僱傭來帶著他們到九凌宗的。
聽到這話,不由嘿嘿一笑,正色道:「自然是好喝的。此酒在春日方釀,如今到了冬天,最淺的時間也有一年了!」說完,他看向眼前長長的驛道,「此地就在九凌宗的山腳,至多一日,我們就能到地方,王子稍安毋躁,休息好了,我們便出發!」
此次停下,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買酒。將酒買好,一行人自然不再停留,馬不停蹄便往九凌宗趕去。
九凌宗入口位於山腳,入門便是九凌六峰中地勢最為靠前的臨道峰。
侍從匆匆上去遞交拜帖,得到肯後,他們才踏進了宗門結界。
臨道峰是為九凌宗的門面,一腳踏入,結界淨身,只待結界檢查完畢,朦朧的隔膜消去,他們這才看到臨道峰聞名於天下、極為寬廣,白玉石所鑄的問道廣場。
「各位賓客,」有一身藍衣的九凌內門弟子前來,抱拳行禮道,「如今臨道峰宗主之徒,姜行淵姜堂主因去人間除祟,明日方能歸來。由在下為諸位安頓住所,只待明日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