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间点,姜知野却像是没办法被光线照亮似的,深邃分明的五官隐藏在阴影中,让人读不懂他的表情。
回公司的高公路上,姜知野从左车门旁的收纳栏里摸出昨天晚上那盒烟,随便抽了两根在手心里揉碎。
重度的摩擦与轻微的疼痛在手心化开,这种有力气可以泄的感觉让他稍稍好受了些。
姜知野想起弟弟刚在坐在旁边讲述的生活琐事,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些话。
向母亲保证数学绝不会再挂。
这句话,姜知野上学的时候从来没说过。在父母眼里,他一直是个优秀听话的小孩,不论学什么都得心应手。至于姜之朝口中的摄影和音乐,与他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姜知野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经过父母严格筛选过的课程与教育——数学、物理、金融、语言等等。另外,他在学生时代从不恋爱,因为知道被父母现的后果是毒打以及无休止地监视。
他和姜之朝就像两个鲜明的对照组,母亲想做严母的时候,几乎是每天都在逼迫姜知野进步;年纪大了,想做慈母了,又想生个小孩子来宠爱。
姜家一向以姜知野为骄傲,本来没打算给家里添男丁,可是生男生女没人能决定的了,于是姜之朝来到了这个家庭。
他肆意地长大,被当作小女孩一样娇养。作为长子,姜知野独自承担着姜氏的重任。
父母确实给了他应有的回馈,姜氏未来会被他全面继承,姜之朝这样任性的二儿子,并不适合接管生意。
两个人各自付出了代价,姜之朝以权力和绝对的财富换取自由,姜知野则要严格按照父母规定的路线做家族继承人,未来和势均力敌的豪门联姻生子,扩大姜氏的商业版图,他们都没得选。
可姜之朝刚刚在说什么呢?
【上次你说的国际音乐博览会我已经去过了,我对那个不感兴,有那个心思不如多给我买点镜头。】
姜知野以前那么珍惜的东啷俌西,被弟弟这样轻描淡写嫌弃地带过。
就算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听到还是会有些触动。
他看着掌心破碎的烟卷,眸子里带着讽刺。
既然现在有了钱和权,那就做一些绝对不被允许的事。
比如……谈个恋爱?
一小时后,薛特助把自家老总送进办公室,又小跑着坐电梯到了一楼。公司外的天色变得有些阴沉,看上去即将落雨。
他钻进车里,将那把珍贵的小提琴放在定制好的礼盒中,小心翼翼地装入包装袋,驶向桦榭大道。
秋雨淅沥不绝,几个客人在何日君再来挑选乐器,孟蜀负责招待,冼律则坐在收银台前打着盹。
今天卓一明学校有考试,谢汶出门挑货,店里只有他们两个。
门口的风铃剧烈地晃动,孟蜀正在给顾客说价,听到这动响立即转过头对着不远处喊:“冼老师,帮忙招待一下。”
冼律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扶着桌子站起。
孟蜀顺势回头,余光瞟见撑着黑伞的薛特助,表情微滞。
他和客户说了句失陪,上前拉住冼律,低声说:“还是我来吧。”
“喔。”冼律没意见。
薛特助一瞧见熟人,高兴地笑起来:“孟哥,请问谢先生在不在?”
“他出去找供应商看货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孟蜀将他带进店里,找了个钢琴凳给他坐下,“小薛今天来是……?”
“哦,这是姜总嘱托我送的琴,”薛特助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礼盒,拂了拂并不显眼的水珠,将它递交到孟蜀手里,“孟哥,麻烦您转交给谢先生。”
“这——”孟蜀有点为难,“为什么忽然送礼,姜总有说什么吗?”
薛特助可不敢说姜总看上了他老板,想了想,只好解释:“就是为之前的事道个歉,希望能让谢先生消消气。”
“心意到了就好,这个赔礼看着太过贵重了,恐怕我们谢老板收不起。”孟蜀说。
“千万别这么说,这可是姜总精心挑选的礼物,要是退回来才是心意没到,”薛特助开始诡辩,“我也是奉命行事,孟哥再把琴还给我,这不是让我回去交不了差吗。”
确实是这么回事。
“礼物合不合适还是要看谢先生的意思,我们听听他的意见,要是谢老板觉得不好,我再和姜总申请把它拿回去。”
生怕孟蜀拒收的态度坚决,薛特助站起身说:“公司还有几个尽调报告没审,我先走了孟哥,不打扰了。”
他作了个简单的道别,撑开黑伞跨入雨幕。
孟蜀难办地看着那个丝绒礼盒,决定还是等谢老板回来再说。
那几个挑选乐器的顾客在冼律那里付了款,正在要求他帮忙打包。
说巧不巧,这个时间点,谢汶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凝白的手指握着深色的伞柄,烟雨中的身形格外俊挺。
两个女客人无意间见他裹着一层湿润的水汽进到店里来,纷纷低声惊呼:“这个人好帅,也是来买琴的吗?”
“谢老板,你回来了,”孟蜀从他手上接过雨伞,“货看得怎么样?”
“云杉木的质量还不错,可以签单了。”
谢汶卷起风衣袖口,眸光掠过室内,一眼瞧见某家钢琴上放着的高调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