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说:“这怎么说得过去呢?我们是奉知县的命令来抓你父子二人的,必须带你们回去交差。”雷横这时打圆场说:“朱都头,你听我说。宋江犯罪肯定有他的原因,杀了阎婆也不一定就该判死罪。既然太公手里有合法的公文证明宋江已经除名,我们看在宋江以前的情面上,就暂且担当一下,只抄了公文回去交差算了。”
朱仝心里想:“我得说些反话,让他们不怀疑我。”于是他说:“既然兄弟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理由做恶人。”宋太公感激地说:“非常感谢两位都头的关照。”他随即安排了酒食来犒赏众人,并拿出二十两银子送给朱仝和雷横。但两人坚决不收,将银子分给了士兵们,四十个士兵都分到了一份。然后他们抄了宋太公提供的执凭公文,告别了宋太公,离开了宋家村。朱仝和雷横带着一行人回到了县里。
此时知县正在升厅办公,看到朱仝和雷横回来,便询问情况。两人禀报说:“我们搜遍了庄子周围和附近的村庄,确实没有找到宋江。宋太公卧病在床,无法行动,病情危急。而宋清已经外出未归。所以我们只带回了执凭公文的抄件。”知县听后说:“既然如此……”他一面将情况上报给州府,一面签了一纸通缉文书!
在县里,那些与宋江交好的人都纷纷出面,去张三那里为宋江说情。张三也碍于众人的面子,最后只得作罢。朱仝自己凑了些钱物给阎婆,劝她不要去州里告状。阎婆得到了些钱物,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朱仝又花了些银两,请人去州里打点,确保通缉文书不会被批下来。在知县的全力支持下,又出了一千贯赏钱,最终撤销了对宋江的海捕文书。而唐牛儿被定为故意放走凶犯,被判脊杖二十,配到五百里外的地方。其他牵连的人也都得到了保释,回到了家中。
有诗为证:为了逃避因为红颜而引的祸端,宋江藏身于地窖之中,此计策也算高明。若非朱仝仗义相助,这位英雄恐怕难逃牢狱之灾。
说到宋江,他出身农家,为何会有这地窖藏身之所呢?原来在宋朝时期,为官容易,但做吏却难上加难。为何为官容易?因为当时朝廷奸臣当道,谗言佞语充斥朝堂,官员们只重用亲信和收受贿赂。为何做吏难呢?那时做押司的小吏一旦犯罪,轻则配到偏远的军州,重则家产被抄没甚至丢掉性命。因此宋江预先安排了这样的藏身之处以防万一。他又担心会连累到父母,于是让父母告自己忤逆不孝,将自己从户籍中除名,与父母分户居住。官府给了执凭公文作为证明,双方不再来往。但实际上宋江还是把家产留在了家里。在宋朝时期很多人都会采取这样的做法来规避风险。
宋江从地窖里出来,和父亲宋太公以及弟弟宋清商议说:“这次如果不是朱仝相助,我恐怕难逃官司。这份恩情我们不能忘记。现在我和弟弟两个人先去逃难,如果天可怜见,遇到宽恩大赦,那时我们再回来与父亲相见,安家乐业。父亲可以派人暗地里送些金银给朱仝,求他在官府中上下打点,并资助阎婆一些钱财,免得她上司去告状骚扰官府。”
宋太公说:“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你自和弟弟宋清在路上小心。如果到了那里,找个可靠的人捎封信回来。”宋江和宋清收拾行李准备出。原来这宋清在县里有个绰号叫铁扇子。当晚兄弟俩打包好行李,到四更时分就起来洗漱吃饭,然后打扮一番准备上路。
宋江戴着白色的范阳毡帽,上身穿白色绸衫,系着一条梅红色的丝带,下面穿着绑腿布鞋。宋清则打扮成随从的模样背着包裹。两人在草厅前向父亲宋太公辞行,三人泪流满面依依不舍。宋太公嘱咐他们说:“你们前程万里要保重身体不要烦恼。”宋江和宋清也吩咐庄客们要好好看家照顾太公不要让他缺衣少食。
兄弟俩各自佩戴了一口腰刀手持朴刀离开了宋家村踏上了旅程。他们沿着路标前行走过了五里单牌十里双牌的路程这里就不再多说了。此时正值秋末冬初的季节只见荷叶枯萎凋零梧桐叶纷纷坠落寒蝉在枯草中鸣叫大雁落在平沙地上细雨打湿了枫林霜气加重了寒冷的天气。如果不是行路之人又怎能深切体会到这秋天的凄凉滋味呢?
宋江和他的弟弟宋清走了几程路后,开始考虑应该投奔谁。宋清提到他听说过沧州横海郡的柴大官人,是大周皇帝的嫡系子孙,以仗义疏财、结识天下好汉、救助遭难之人着称,被人们称为当代的孟尝君。尽管宋江和柴大官人常有书信往来,但未曾有缘相见。两人商议后,决定前往沧州投奔柴大官人。
在路上,他们经历了各种艰辛,包括爬山涉水、穿越州府,以及早晚的休息和吃住的不便。他们不得不忍受使用肮脏的碗和睡在可能有死人躺过的床上的不便。这些闲话暂且不提,只说他们终于到达了沧州地界。
他们向人询问柴大官人的庄园在哪里,得知地名后直接前往。到达庄园后,他们问庄客柴大官人是否在庄园里。庄客回答说,柴大官人正在东庄收租米,不在庄园里。
宋江问庄客到东庄有多少路,庄客回答说有四十多里。宋江又问从哪条路去东庄,庄客却先问宋江和宋清的姓名。当得知宋江就是郓城县的宋江时,庄客十分惊讶,问道:“莫不是及时雨宋押司么?”宋江确认后,庄客立刻表示要领他们去东庄,因为他常说很遗憾没有机会与宋江相见。
庄客急忙领着宋江和宋清前往东庄,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宋江看到东庄时,赞叹它是一所非常幽雅的庄园。庄园门前是宽阔的港口,后面依靠着高峰,院子里有数千株槐柳和各种客馆。深院内有牛羊骡马,池塘里游着各种水禽。仙鹤在庭院前嬉戏跳跃,文禽在院内悠闲地游走。
庄园的主人以仗义疏财着称,被人们比作古代的孟尝君。他善于救济困苦、扶助危倾,甚至过了古代的孙武子。庄园里的生活富裕宁静,粮食充足,家禽饱食,家中没有差役劳役子孙,展现了一幅和谐安详的田园画卷。
庄客引领宋江来到东庄后,请宋江和宋清在山亭上稍坐,他去通报柴大官人出来迎接。不久,柴大官人带着几个伴当慌忙跑出来,与宋江在亭子上相见。柴大官人对宋江非常敬重,拜倒在地,表达了自己长久以来对宋江的仰慕和渴望相见的心情。宋江也回拜,并自称是疏顽小吏,特地来投奔柴大官人。
柴大官人热情地扶起宋江,并说昨晚灯花报喜,今早喜鹊叫,没想到却是贵兄到来。他满脸笑容,对宋江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宋江看到柴大官人如此热情接待,心里也十分欢喜,并叫来兄弟宋清与柴大官人相见。
柴大官人吩咐伴当收拾好宋江的行李,安排在后堂西轩下歇息。然后他携着宋江的手进入正厅,分宾主坐下。柴大官人问宋江在郓城县的公务如何得暇来到他这里,宋江回答说虽然一直收到柴大官人的书信,但因为公务繁忙没有机会相见。今天因为做出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兄弟二人无处安身,才想起柴大官人仗义疏财的美名,特地来投奔。
柴进听完宋江的叙述后,笑着安慰他不用担心,即使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到了他的庄园也不用忧心。他夸口说,即便是捕盗官军,也不敢小看他的庄园。宋江便把自己杀了阎婆惜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柴进。柴进听后大笑,表示即使宋江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物,他也敢把宋江藏在庄园里。
说完,柴进邀请宋江和宋清去洗浴,并拿出两套新衣服让他们换上。洗浴过后,三人来到后堂深处,柴进已经安排好了酒食。他请宋江坐在正面,自己和宋清分别坐在对面和侧。席间,有十多个庄客和几个主管轮流斟酒劝饮,气氛十分热烈。
酒过半酣,三人开始倾诉彼此朝夕相处的友爱之情。眼看着天色渐晚,庄园里点起了灯烛。宋江想要辞别,但柴进哪里肯放他走,一直喝到初更时分。当宋江起身去洗手时,柴进叫来一个庄客提着灯笼引领他去东廊尽头处。宋江趁机说要去躲杯酒,便从前面廊下大转弯穿了出去。他慢慢地走着,却转到了东廊前面。
宋江已经喝得八分醉,脚步踉跄,只顾着往前走。那廊下有一个大汉,因为患了疟疾,受不住寒冷,正在那里烤火。宋江仰着脸,一不小心踩在了火锨柄上,把火锨里的炭火都掀在了那汉的脸上。那汉被吓了一跳,出了一身汗,疟疾竟然因此好了。他气愤地揪住宋江的胸口,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消遣我!”
宋江也吃了一惊,正想要解释,这时提灯笼的庄客慌忙叫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的亲戚客官。”那汉道:“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受到厚待。如今却听庄客们传言,就疏远了我。正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他正要打宋江,庄客撇了灯笼上前来劝解。
正在劝解不开的时候,只见两三盏灯笼飞快地赶来。柴大官人亲自赶到现场说:“我接不到押司,怎么在这里闹起来了?”庄客便把宋江踩了火锨的事情说了一遍。柴进笑道:“大汉,你不认识这位了不起的押司吗?”那汉道:“了不起,了不起!他难道能比得上郓城宋押司吗?”柴进大笑道:“大汉,你认识宋押司吗?”那汉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江湖上久闻他是个及时雨宋公明,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
柴进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天下闻名的好汉呢?”那汉道:“我刚才都说了,他是个真正的大丈夫,做事情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现在只等病好了,就去投奔他。”柴进道:“你想见他吗?”那汉道:“我当然想见他啊。”柴进便指着宋江道:“这位就是及时雨宋公明。”
那汉惊讶地看着宋江,问道:“真的吗?”宋江点头道:“小可便是宋江。”那汉定睛仔细看了看,突然跪拜在地,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竟然能与兄长相见!”宋江忙扶起他,问道:“何故如此错爱?”那汉道:“刚才多有冒犯,万望恕罪!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跪在地下,不肯起来。
宋江再次慌忙扶起他,问道:“请问足下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