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匠人署被划归在了大司农韩安国名下管着,倒又引得对这方面陌生的韩安国亲自来了一趟平阳侯府,请教匠人署的用途。
对于这位文武皆能的老臣,曹盈还是很尊重的。
她亲自将韩安国引到候客厅中,然后让侍女摆上了适宜肠胃的茶水糕点,这才温声问道:“韩大人是来询问匠人署相关的事吧?”
韩安国曾是太皇太后一派,从前向太皇太后汇报时经常会见到曹盈。
可以说,他是眼看着她如何从一个不及自己小腿高的雪团子长成如今精致可爱又透着优雅的少女的。
“是。”他捧着杯盏饮了一口,入口稍苦又回甘的清茶温度恰好,让他不禁展露笑容:“翁主向陛下呈的马具我也已看过了,可惜我如今身子骨已不再适合上马,否则还真想试一试可在马上坐直解放双手的感觉。”
他一双眼中盈着长辈对孩子满满的柔情,道:“翁主如今已能帮上陛下的忙了,想来老太太若是能知,应也会欣慰的。”
听他提起太皇太后,曹盈的笑凝滞了。
她垂下头了,一双水眸染上了浓浓的悲伤:“曾外祖母教了我那么多,我却未能见上她的最后一面,当是称我不孝。”
“老太太是特意支你回去的。”韩安国见惹了曹盈伤心,连忙将他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迎着曹盈茫然又疑惑的眼神苦笑道:“老太太知你身子弱,怕你真的直面她离去会吃不消,想着有亲人陪伴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知讯会好一些。”
结果即便亲人环绕,在年节大喜的背景下,曹盈还是因悲极昏迷,一养三年才勉强恢复。
韩安国看着曹盈贝齿轻咬下唇似乎是在扼制悲伤,更觉得愧疚,懊悔自己不该提起太皇太后惹她伤心,无措地道:“老太太还吩咐着让我多照看你,翁主如有什么需帮忙的也只管来寻我帮助。”
太皇太后知曹盈聪慧,但是也怕皇帝薄情让她年幼被欺,便吩咐了亲近的臣子们尽量都多看顾着她。
窦家本家的窦婴被她直接指了听曹盈的命令,而像是韩安国这样本身较独立的老臣也听了她的嘱咐随时帮助曹盈。
只是作为大司农的韩安国事务多而繁杂,并没有常来曹盈这边走动。
如今因曹盈在马具上的贡献来一趟,他才发现即便原先的平阳侯曹寿逝去,失去父亲的曹盈也并没有从此孤苦无依。
甚至这个年仅十岁的小翁主看着弱如扶柳,却已经在凭她自身在为大汉繁盛出力了。
知晓太皇太后临终还有这样的举动,曹盈又伤怀了一阵。
不过到底一直揪心于未能告别被曾外祖母怨望的心结得以解开,她还是控制住了情绪,与韩安国讲述了墨家匠人们的情况,告知了他一些墨家的禁忌。
“他们不吃官僚那一套。”曹盈知晓官场根深蒂固的潜规则,上级与下级之间的利益关系许多时候需要金银来维持:“既然他们如今直属于韩大人管辖着,还请为匠人署清出一片净土,也好让他们能安心设计制造用具来建设大汉。”
金银相授拉近关系也算是植根人性中的贪婪了,在官场中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很难以根除。
特别是如今的状况是上行下效,有自己的宰相外舅公田蚡在上头行这一套,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的来。
曹盈对这种状况无计可施,但想着先向韩安国报备一声,也可免了许多明面上这些耿直墨家人可能面对的麻烦。
然后曹盈又就着自己曾誊抄过的竹简内容,提了另几条墨家匠人们痛恨的事。
韩安国一边点头一边听着,直到曹盈都说完饮茶润喉才道:“我都会吩咐下去注意的,只不过墨家这些条例实在严苛苦身,他们自己当真能够做到吗?”
“不是他们能不能做到。”曹盈吞下茶水,仰脸向韩安国道:“是能够做到的才可称是墨家门徒,不能受这苦楚的都算不得入了墨家。”
“若他们真的完全按这些条例来,确实有些过于理想了。”韩安国若有所思地道:“不过大约也只有这些理想的人才能有足够的想象力来创造吧。”
他来平阳侯府这一趟为的也就是知晓墨家一批人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毕竟这些墨家匠人如今正得宠于刘彻眼前,他不想因无知惹恼了这些匠人惹来刘彻的怒火。
曹盈方将韩安国送走,窦婴就急急来到了平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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